天淵之歌·鼠患

此為《天淵·滄鱗·霧夢》的第一篇小說。

楊樹鎮的鼠患起源於何時何處已不可考，但由優秀青年北風首次觀察並記錄下來。北風來楊樹鎮拜訪他的好朋友，剛進鎮子就發現街上老鼠亂竄，並且越深入街道鼠群就越密集。北風知道楊樹鎮的鎮民向來昂首走路、不看地面，於是攔住一位過路者，問她這滿地的老鼠是怎麼回事。這位鎮民還沒來得及表達被陌生龍攔下的不滿，就低頭看到了老鼠，嚇得向後一躍：

“呀！哪兒來的老鼠！”

這位本地龍驚訝地喘了幾口氣，隨後像是覺得自己行為不得體，瞬間恢復鎮定的儀容，整理了一下衣領，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哎，幾隻老鼠嘛，不用這樣訝異。”隨即張開翅膀，從空中離開。北風以為自己確實大驚小怪了，但好在確認了這老鼠不是鎮裡養的或者搞的什麼奇怪慶祝活動；於是也改為飛行，依照記憶找到了朋友的家門。

開門的正是小炎，隨之而來的是龍族熱情的擁抱禮、貼脖禮和蹭臉禮。一番大禮行過後，北風清楚地看到幾隻街上的老鼠竄進了家門，但還有一兩隻從裡面溜出來。北風提醒他家中進了好多老鼠，小炎低頭一看：

“哎呀！好多老鼠！”

小炎急忙把北風拉進屋內並關上了大門。毫不意外，屋內地面上也有若干灰黑色的身影亂竄，併發出尖銳的叫聲，在黑暗的角落裡還可以看到若干對綠豆一樣大小閃著微光的亮點。小炎對此也毫不知情，北風才想起來當年在學校的時候小炎也是這樣昂首走路的，並且因此多次掉入坑中。北風請小炎看了路上的混亂情形。小炎用掃把試圖把家中的老鼠趕出去，但只要一開門，出去的和進來的老鼠在數量上並沒有顯著差異。所幸此時老鼠還比較膽小，只是繞著牆角四處活動，兼而聚集享用找到的食物。

小炎十分氣憤：

“這沒有龍管這事的嗎？”

兩龍決定做點什麼。他們敲開左鄰右舍的大門，鄰居們也是在提醒下才發現滿地的鼠群。小炎氣得笑了出來：“你們平時不看地面嗎？”但是又想起來自己也不看地面，於是語氣又弱了下來，被北風瞟了一眼就低下頭去。但是事情總要解決，鄰里商量一下，決定去找鎮長。

楊樹鎮的鎮長，和鎮裡的其他龍一樣，才發現鼠患已經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鎮長突然一拍腦門，大叫一聲衝了出去，眾龍尾隨發現鎮長是去檢視辦公室旁邊的糧倉。很快，鎮長帶著輕鬆的心情回來了，原來糧倉有幾隻稱職的貓咪值守，尚無老鼠蹤跡。鎮長向眾龍揮了揮爪子：

“沒什麼事，都回去吧。”

除了北風，其他鎮民都振翅要起飛（此時的路面已經有很多被踩中而亡的老鼠屍體了）。北風急忙拉住小炎：“這哪行啊！”小炎也才反應過來，於是質問鎮長準備怎麼辦。鎮長挺胸抬頭，用尊貴的語氣說：“這不是什麼大事，幾隻老鼠，一會兒就散了。”

小炎：“你說的這叫什麼話，怎麼就散了？我家存糧快被老鼠禍害無了，你當鎮長的，不做點什麼嗎？”

鎮長（更加昂首挺胸）：“我們可是龍族，怎會懼怕區區老鼠！”隨後蓄一口氣，噴出一團火焰，將幾隻試圖竄進辦公室的老鼠燒成灰燼。這一燒，熟肉的味道吸引了更多老鼠聚集而來。鎮長見狀急忙閃入屋內並緊閉屋門。眾龍無奈，各自回到家中。

到了傍晚，鼠患不但沒有消減的趨勢，反而更加嚴重了。此時的老鼠已經不避龍，肆無忌憚地啃咬木材和磚石。到了昂首挺胸走路的鎮民無論有多幸運都要被鼠群絆倒的時候，大街小巷上空飛滿了滿嘴碎唸的龍族。大家開始商量對策：

“這不行啊！”“對啊，這不行啊！”

“得想點辦法！”“是，不能這樣下去。”

“找鎮長去！”“好！走走走！”

當大批鎮民飛到鎮長辦公室上空時，北風發現之前由貓咪隔離出來的無鼠區域已經淪陷，飢餓的鼠群吃空了鎮民家中存糧後無處可去，紛紛湧向糧倉。定睛一看，幾隻貓咪站在高高的圍牆上，弓背威脅，但被鼠群完全無視掉。貓咪也明白事已至此，一切皆是徒勞，只能嗷嗷幾下以對得起自己收受的小魚乾。辦公室視窗可以看到鎮長趴在窗戶上往外看，仔細瞧還能看到鎮長拉長了嘴巴，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鎮長看到窗外黑壓壓飛著的鎮民，從視窗閃回屋內，接著可以看到屋門晃動了幾下，似乎鎮長想出來。但他出不來，門口被老鼠堵得嚴嚴實實。有幾位龍飛到窗前，扒著窗沿和鎮長交流。過了一會兒，幾位龍回來了，告訴大家鎮長的口諭：

“鎮長說，我們都是龍族，要鼓起精神，把鼠群趕跑！”

大家聽到此話，就都鼓起精神，由懸停的姿態改為盤旋。這是龍族在為嘴炮蓄力，北風也激動地加入了蓄力的行列，畢竟這種場面不是他一個年輕龍可以隨便見到的。幾秒鐘後，最先完成蓄力的龍噴出一口火焰，將一團鼠群燒成灰燼；隨後是此起彼伏的聲音，有噴火的，有噴水的，有噴冰的，有噴電的，還有幹吹風的——效果可能不如前幾種那樣立竿見影。一時間場面十分混亂，由於缺乏適當的組織，很多龍甚至撞在一起，掉在地上，但又馬上跳起來回到半空中，因為地面上不是老鼠及其屍體就是冰火兩重天，誰也不想挨鄰居一發嘴炮。

但是龍族的嘴炮彈藥是有限的，難以持續很久。北風作為涉世未深的年輕龍，很快用完了嘴炮，又累得停在地上。眼看鼠群要壓上來，北風憤怒地嚎了一聲。這一嚎，把周圍的老鼠都震在原地，其中一些心理素質不佳者當場震斃，其餘的也呆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周圍鎮民見狀，也嗷嗷了起來以節約彈藥。霎時間，震耳欲聾，彷彿糧倉的頂都要被掀起來了。當然，一直這樣嗷嗷是十分消耗體力的，北風瞧見鎮長辦公室門口有一面巨型鐵鐘，於是瞄準撞了上去。這一撞把北風也震得暈乎乎，坐在地上緩了一會兒。小炎看到此景，趕忙過來扶他起來。北風抬頭一看，周圍震斃了一大群老鼠；再看向辦公室，發現鎮長正隔著窗戶對他豎大拇指。

鎮民都是聰明的，紛紛從家裡拿出來容易弄出響聲的物件，以鐵質臉盆居多。龍們開始興奮地敲起臉盆來，叮叮咣咣，把原本統一流向糧倉的鼠群敲得四處亂竄，牆頭的貓咪也趁勢叫得更大聲，雖然沒什麼用但氣勢是有的。敲著敲著，北風甚至聽出了很多節奏，有些是龍族傳統的樂曲，還有些純粹是隨機的發揮。場面一度十分喜慶，北風甚至恍惚以為自己在參加某種節日慶典。

混亂持續了一段時間，天漸漸變黑，地上的老鼠屍體也積累了一定的厚度，糧倉也肉眼可見快被搬空了，但遠處的鼠群仍不見變少。大家都有點疲憊了，恰逢此時鎮裡的鐘聲敲響，一位滿頭大汗的龍說：

“入夜了，要不咱們明天再說？”

北風本以為這是一句隨口的一提，因為當時環境嘈雜，各龍都在忙活，大概只有最近的自己能聽見。但此提議一出，場面瞬間安靜下來，大家竟紛紛投來讚許的目光，有的龍輕輕點頭，還有的龍直接停在旁邊的屋頂歇了下來。於是越來越多的龍也加入“明天再說”的佇列，四周的屋頂瞬間停滿了鎮民。小炎也找了個背風的屋脊蹲了下來，北風剛想開口，小炎就說：“已經這樣了，估計糧食不剩什麼了，沒辦法，先歇歇吧。”如此一來，北風也沒什麼好說的，於是與小炎並排蹲在屋脊，觀察鼠群的情況，聊一些有意思的陳年往事以緩解一下緊張的情緒和抽筋的龍翼。

糧倉中已經沒什麼可吃的了，鼠群也轉換了方向，試圖尋找新的食物。這時，北風似乎看到黑夜的微光中有什麼東西在閃爍。小炎定睛一看，老鼠身上可不是楊樹鎮金庫裡的寶石項鍊嘛？周圍的鎮民也看到了，開始嚷嚷起來：

“老鼠偷項鍊啦！”

過了一會兒，嚷嚷的內容已經變成了：

“老鼠偷金庫啦！”

這一嚷，大事不妙了，所有正在歇息的鎮民都站了起來，有的飛到空中檢視，大家陸續發現了一些來自金庫和鎮民家中的珠寶。北風不知道大家為何如此激動，老鼠又不吃珠寶，應該是路過金庫的時候不小心掛在身上的。但屋頂的氣氛顯然正在急速上升；所有的龍都回到了天空，同時各種大喊老鼠偷金庫的事，比剛才老鼠偷糧倉要急迫得多。

顯然鎮長也聽到了，北風看到辦公室的門再次從內部被劇烈撞擊，只三下就被撞破，鎮長從裡面衝了出來。鎮民看到鎮長，稍稍安靜下來。只見鎮長義憤填膺，憋了一會兒，憋出幾個字：

“這不行！”

北風有點想笑，但是發現氣氛不對，就沒有笑出來。周圍的鎮民隨即也跟著喊：

“這不行！”“這不行！”

“保衛金庫！”“老鼠與呱呱禁止入內！”

北風作為熟知幾種龍族方言並且居住在不遠城鎮的外地龍，並不知道這裡的呱呱指的是什麼，也沒來得及問小炎；只見鎮民們迅速在金庫周圍降落，圍成龍牆鐵壁，開始驅逐試圖闖入的鼠群。經過之前的戰鬥，大家已經有了經驗：龍群一邊敲打鐵盆，一邊大聲嗷嗷，一邊蓄力嘴炮；等嘴炮蓄出來了就炸一發，然後趁著空擋敲打鐵盆並大聲嗷嗷。效果顯著：鼠群確實對龍牆鐵壁敬而遠之，繞道而走；當然也可能因為金庫裡確實沒什麼好吃的。

鎮長見金庫無恙了，頭腦開始冷靜下來。北風聽到鎮長自言自語：

“還是不太好呀，不解決根本問題呀。”

接著，牆頭上的貓咪叫了幾聲。鎮長霎時眼神發光：“貓咪！”

然後，鎮長從龍群中叫來幾位年輕龍，可能是鎮長辦公室的秘書之類，吩咐他們去臨近村鎮請貓咪救援。幾位年輕龍四散飛去，隨後鎮長身先士卒，加入了保衛金庫的前線。鎮長的嗷嗷聲比誰都響；鎮長敲起鐵盆比誰都賣力且節奏正點；鎮長的嘴炮也是北風見過的所有嘴炮中較為華麗的，藍紅相間的火焰夾雜著紫黃色的爆裂彈，好像煙花。有了希望和目標，事情就好辦得多，此區域的鼠群逐漸減少，眾龍也能稍稍喘口氣了。

在堅持了一段漫長時間後，遠方的天空稍稍泛亮，夜晚接近了尾聲。北風看到街道遠處出現了不一樣的動靜，本來向那裡前進的鼠群折返回來，伴隨著尖銳的慘叫聲。其餘幾個方向也有類似的情況，於是鼠群漸漸向鎮中心集中，但顯得慌不擇路、毫無目的。等遠處的異動近了，北風才看到原來是大群的貓咪。

救兵到了。來自周圍五六個村鎮的貓咪都被收集來了，從街道的各個方向進逼而來，因慌亂互相踩踏而死的老鼠比被咬死的都多。北風甚至在貓群中看到了自家鄰居養的花花，他叫了花花一聲，花花向這邊瞟了一眼，就又投入到捕鼠戰鬥中。搬來救兵的秘書們向鎮長彙報，每個臨近村鎮都援助了上千只得力貓咪；附近最大的城市圓巖市甚至捐出了四個加強團的貓咪大軍，沿著鎮裡最大的圓巖大道圍剿鼠群。貓咪所向披靡；貓咪一往無前；連守衛金庫的龍群都放慢了爪中和口中的動作，目睹這一壯麗的景觀。等到太陽從屋簷升起時，戰鬥已大獲全勝，街上再也見不到一隻活的老鼠了。

清理鼠群屍體花了數日的時間，此間街上總是縈繞著難聞的各種氣味。但是好在金庫保住了。龍族可以餓著，但不能沒有珠寶，否則就活不下去。又過了幾天，楊樹鎮舉行了盛大的慶典，慶祝反擊鼠患的勝利。一些在戰鬥中表現優秀的鎮民受到表彰，鎮裡還購買了大量小魚乾獎勵立功的貓咪。但是貓咪吃飽了老鼠，現在不太吃得下小魚乾，大多隻是漫不經心地舔一舔，並在屋頂悠閒地曬太陽。這些貓咪在慶典過後還要各回各家，繼續自己的工作。北風也得了一個“龍族優秀青年”的稱號，受頒一枚鍍了金的鐵盆（正是參加過戰鬥的眾多鐵盆中的一個，戰痕累累），受到鎮民的熱烈祝賀。結束對朋友的拜訪後，北風回到家中，和鄰居講述他家花花的英勇事蹟。這一事件也在周圍村鎮廣為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