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橫往事——CR時期的三場武鬥

前言：

本文的寫作來源是六橫島一位保皇派老紅衛兵的口述，CR開始時他二十五歲，是六橫五星公社的團支部副書記。CR開始後他擔任CR主任，負責代領本公社的青壯年在舟山等地四處串聯搞運動。

在CR十年期間，六橫島總共發生了文鬥多場，武鬥三場。期間因運動而傷亡的人數達到兩死一傷。

第一場武鬥發生在六橫的小湖公社（現小湖鄉）。小湖公社顧名思義，該公社地處一個小湖泊旁邊，六橫的造保兩派人馬就圍繞該湖泊發生了戰鬥，雙方用火槍、機關槍、石塊等遠端“火力”互相攻擊。期間，一名在湖泊旁捕魚作業的漁民被流彈擊中，後不治身亡。

第二場武鬥發生在長山嘴村。CR期間，六橫赫赫有名的保派武裝——“三紅指揮部”突擊隊為展示己方實力強大，組織起三十多人的隊伍攜帶機槍等自動半自動火器，從下莊“行軍”至上莊（現六橫蛟頭鎮）。在突擊隊行至長山嘴村旁時，遭到該村村民的圍攻。

這裡要說明的時，CR時的六橫人民根據自己政治傾向，選擇加入造派或保派。如果一個村子保派佔多數，則這個村子裡的造派就不敢公開發出聲音（不過在家庭內部倒是時常出現父母是保子女是造，吃飯的時候吵得連桌子都掀翻的熱鬧場面）。於是就有了”保派村“和”造派村“，這些政治立場不同的村莊或彼此相鄰或以丘陵為界限形成北約華約那樣的”地緣政治集團“。

長山嘴村就是一個造派佔大多數的”造派村“，該村（當時應該是一個公社）村民平日裡就看不慣老保們扛著槍耀武揚威的樣子，瞧見政敵途徑自己老家還舉著紅旗招搖，怒從心頭起，便紛紛拿起農具木棍兵分四路把突擊隊給包了餃子。落入敵軍包圍的老保們仗著自己有槍絲毫不懼，呵斥著要村民讓道，村民衝上去搶奪槍械，他們就拿著機槍朝天開火以作警告。亂軍之中，不知是哪個突擊隊員射出的子彈打到路旁石頭礁上。堅硬的巖壁被機槍彈集中飛濺出的石塊竟彈到參與圍攻的一位女村民腳腕上，直接把女村民的腳骨給打斷了！

村民們見鄉親受傷，紛紛發怒要把老保們抓起來好好收拾一頓。可突擊隊員估計也是被逼急了眼，一邊鳴槍一邊突圍，竟全都闖出了造派的包圍圈，頗為狼狽地向上莊奔去。

第三場武鬥是最具傳奇色彩的。武鬥的地方位於佛渡島，一個六橫西側不遠處的小島。當時六橫保派收到訊息——佛渡島上存在一夥極端危險的造反派，不僅要造保皇派的反，還要動搖新中國的人民政權（訊息存疑，也許是保派的宣傳策略），於是在收到訊息的當天夜裡，六橫全體保皇派骨幹共200餘人，臂系白毛巾在碼頭集結，誓要直搗黃龍，抓住可惡的左壬交給人民審批。

當時行動的保皇派三分之一持有槍械，三分之二赤手空拳負責壯聲勢和臨場排程和控制群眾（佛渡島上群眾普遍偏向造派，一旦抓人會觸發民憤），頗有大明軍隊”家丁作前鋒，壯丁來填線“的味道。保派共準備了兩條船作運輸工具。可到行動開始時，一艘竟因為故障無法開動，保派只好就地修改計劃，讓持槍精銳坐船第一批出發，去把佛渡島上造派頭頭抓住，這時第二批老保也坐船趕到，雙方兵合一處，就是島上全部造派都趕來營救人質，也是能從容應對——畢竟自己手裡有槍，可以先讓沒有武器的老保押送敵人回六橫，自己持槍自衛拖延時間等待船隻返航。再加上佛渡島的海岸邊就是一座不矮的山丘，只要佔據其制高點，那便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但是就在第二批老保們成功登陸後，卻在海灘不遠處的地方發現了自己灰心喪氣的同伴抓著幾個俘虜在等待友軍到來。他們互相詢問才得知，造派的頭頭們大晚上居然都不在家睡覺，找遍四周連一根毛都沒抓到，只好是綁了幾個小嘍囉回來才不算一無所獲。失望的老保們想著能抓幾個戰俘也是好的，便準備打道回府。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山丘上人頭攢動。只聽一聲”老保抓人啦！“，便瞧見數不清的男女老少手持棍棒向山丘下的入侵者衝來。老保們大驚失色，抓起俘虜就逃命，此時他們也不顧什麼計劃不計劃，也不擔心這麼多人坐在船上會不會超載，像當年西貢準備跟隨美國人一起逃跑的南越人一樣拼了命地往船艙裡擠。上了船的每一個人都在叫嚷快點開船，還沒上去的則尖叫著不要開船。終於，海灘邊”先別開啊“的聲音式微，船卻照舊一動不動。

船之所以不開，是因為清點人數後老保們發現還有兩名同伴沒有歸隊。看在同鄉加”戰友“的份上，他們把快被人撐爆的小船當作灘塗上臃腫的堡壘，從這個堡壘裡探出幾條槍不時地開火。從山上跑下來的造反派匯聚成的人流被槍響和流彈一次次擊退散開，又一次次聚攏衝鋒。終於，在造派的人衝到小船百米內的時候，一個渾身沾滿淤泥的人從船的側翼爬了上來，一邊爬一邊驚恐地自報家門，示意船上的老保來者是自己人，求求他們別把自己打下去。

上船後，這個泥人告訴船上如罐頭裡的沙丁魚一般摩肩接踵的同伴們說道：”別等了，H（另一個未來船上的老保）被人打死了，快跑！“

已是驚弓之鳥的老保們聽聞噩耗，更見激烈地催促開船。終於，這艘載滿了六橫全部保皇派骨幹的小船晃晃悠悠地駛離灘塗，不顧身後造派們的叫罵和挑釁，狼狽地向六橫開去。床上，泥人告訴了眾人H死亡的原因。原來，這個H原本是在佛渡島工作的職員，平日裡文質彬彬的，遇到危險也總比別人慢半拍。在造派從山丘上衝下來，老保們落荒而逃時，他不知為什麼竟與人群走散最後落入造派的手裡。佛渡島的造派的頭頭在第一批老保來抓他們時躲進自家火炕的內部（當時是夏天，火炕內沒有燃燒）逃過一劫，才能在後面集結佛渡島上的群眾對敵人進行反攻，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造反派平日裡哪受過躲火炕，任由別人翻自己家的氣。此刻見抓住了俘虜便要好好發洩一番。而且H曾經工作時和佛渡島上的人有交際，群眾對他的“背刺”感到憤怒，便在頭頭們的煽動下亂棍將他打死。

聽到這，船上的老保們義憤填膺，嚷嚷著要去寧波搬救兵來對佛渡島暴徒復仇。可不管未來的鬥爭如何，他們能不能得靠著腳下這條嚴重超載的小船回到六橫還是問題。無奈之下，他們只好把俘虜鬆綁放回水中，任由他們游回佛渡島老巢，一邊戰戰兢兢地乘坐小船搖搖晃晃地班師回朝。

後來，H的屍體在被人撿回去的時候已經不成樣子，臉都被海水泡大一圈；後來，說是寧波來的支援部隊也沒來六橫幫助老保們“對佛渡島復仇”；再後來，CR結束了，就再也沒有了武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