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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慧甘羅智詰羅剎鬼 憨胤䄉趣談女兒經

作者:由 慕容子 發表于 動漫時間:2022-02-04

話說在清國以北,是一片廣博冷酷之地,清人名之為“哆瑟”。其國人長毛色目,久未開化,清人戲稱為“羅剎鬼”。哆瑟國君彼得,而立之年已過,身長九尺,智慧超群,猛力過人。幼年時被姐姐攝肥婭發配到荒郊野嶺,彼得卻少年老成,在這裡結交西洋人物。十幾歲時,率領自己的童子軍,將姐姐一舉拿下,送去禮佛了此殘生。彼得自此獨斷朝綱,改哆瑟之矇昧,引西洋之萬千。野心猛漲之餘,難免於清羅邊界之處,多番挑釁,幾個回合下來,見中國兵力強足,不如突厥、芳汐一般好對付,只得一邊和談,一邊再尋機會。一天康熙接見各國使臣,哆瑟也遣使臣前來。

康熙便宣哆瑟國使臣上殿,那使臣識得中國語言,上殿行了三跪九叩之禮,皇帝龍心大悅,賜座及酒食。原來哆瑟國未經彼得引進法式禮儀之前,對國君皆行匍匐吻靴之禮,因此三跪九叩對他們國家的人來說不算什麼。使節起身道:“我國君偉大的彼得,為安牧孤狼汗獻上最誠摯的敬意。上一次我們簽了約定,我們哆瑟國為了兩國的和平,做出了巨大的讓步,自從成吉思汗之後,他的財產部落,散落各地,他的繼承人之一,建立了金帳汗國,汗國的列位汗王,作為成吉思汗的後人,理應繼承蒙古之地,如今我國已承襲金帳汗國之地,我國君彼得,要用他的智慧和力量,繼承成吉思汗的所有領土,建成世界上最廣闊的國家。”

眾人聽了,憤憤指責使臣狂妄無禮。原來從前哆瑟於清國邊境時有釁犯,清國入主中原不久,南方漢人尚未完全臣服,西蒙古格爾丹又屢屢興兵作亂。若於北方不毛之地興兵,恐成尾大不掉之勢,重蹈蒙元覆轍,故兩國罷兵合議,哆瑟停止通好格爾丹,清國讓出東北邊隅之地,這才擊敗格爾丹,平息戰亂。當時由於測量的失誤,哆瑟大佔便宜。

康熙見這使臣東扯西拐,一派胡言,正待發話。忽然胤衸離座而出道:“汗阿瑪,兒臣欲與這位使臣分辨清晰。”

彼時胤衸已經長大,廣聞博記,談吐不凡。康熙自來喜歡胤衸聰慧異常,且看他如何說。

胤衸道:“古今內外,朝代更迭,都是以後繼之強大王朝為正統,你國土繼承於鎏禮苛家族,我國土繼承於朱氏。若按使臣所講,豈不是你國之土還應屬於瑬禮苛?那麼為何又對瑬禮苛王朝的子孫得密特銳以謀反之罪名誅殺?何況金帳汗國奴役哆瑟人幾百年,如今爾國中之人卻以其治下之土為傲,枉加索取,我國中有一成語,叫做‘數典忘祖’,正合使臣的這種心態。”

眾人雖不大懂胤衸所說方外之名,但理據無差,紛紛頷首。使臣聽了,分辨道:“我國財產繼承,與你國不同。不論國家,只重血緣,只要血統高貴,是我們歷代偉大的國君的後代,就可以做我們的國君,繼承他祖先的土地。我們幾代之前有一位國後葉蓮娜,她是蒙古的公主,如今雖然蒙古本土選擇臣服你們清國,但是我國君作為葉蓮娜公主的後代,依然可以對蒙古國土提出合理的要求。”

胤衸道:“蒙古末代汗王早已將傳國玉璽奉與大清,且與我清國世代聯姻,血脈交融,若以血緣論及,我國國君均是鉑珥紫金氏後裔,且為蒙王近支。我國自有國統繼承之序,綿延幾千載,已成定例,女子向來沒有繼承家業的資格。而且我聽說爾彼得國君,至今只有一位男性繼承人,凱瑟琳郡主,已嫁入布汝瓷國,且有了男性後代。以爾之言辭,未來若繼承之事有變,布汝瓷國要求繼承哆瑟國土,爾可拱手相讓矣。”

使臣又辯道:“可是蒙古的貴族,也有願意脫離清國,臣服哆瑟的;邊境上的蒙古人,也有說我國語言,掙我們國家的錢的。這些人歸屬我國的願望,你們應當有所考慮。”

胤衸道:“閣下所謂蒙古貴族,不過是如葛爾丹一般犯上作亂的小人,今天朝南,明天朝北,這樣的人,人人得爾誅之,哆瑟不怕引虎為患,只管帶了去;邊境之人,互市貿易,互通語言,是再平常不過之事,豈可作為歸屬之據?且蒙古人明明烏髮烏珠,與我華夏,族屬同源。貴國打主意,應該去找些和你們一樣彩發彩珠的人才是。”

使臣道:“你這孩子,明明是在繞圈子。”

胤衸道:“既然大家都是在扯,自然比一比誰扯得圓,總不能像使臣這樣,話裡都是漏洞,成了一把篩子。”

大家笑起來,使臣急了,道:“你是什麼人,堂堂大國,竟然派個小孩子出來,沒有人了嗎?”

胤衸道:“我只不過是是安牧孤狼汗的第十八個皇子,由我接待貴國使臣已經足矣,若是我的各位哥哥出來,怕使臣你招架不住。”

使臣道:“我知道了,你的父親,一定娶了很多的妻子,違背了上帝的教義。”

胤衸道:“族屬宗教,各有信仰,豈可強加於人?天地作配,自有倫序,三綱五常早定。我大清包容上帝教眾二十餘萬,不加干涉,爾等如何卻干涉起我國之信仰?我汗阿瑪文治武功,領地之廣,可謂前無古人,自然應該福胤廣傳才是,也免去了如彼得國君一般,為豐功偉績無人承繼而發愁。你們的教義我也拜讀過,說妻子是丈夫的一條肋骨,那麼請使臣鼓起肚皮數一數,閣下有幾條肋骨呢?”

使臣道:“狡辯!狡辯!你汗阿瑪娶了這麼多妻子,那麼一定會有貧苦的人沒有妻子,簡直太殘忍了!”

胤衸道:“貴國一夫一妻,難道就人人都有妻子?有沒有妻子,終究取決於他有沒有財力,一國有了財力,自然會滋生人口,何患無妻?且我聽說海西列國君主,雖然奉行上帝之義,只有一位妻子,卻有無數公候夫人作為紅顏知己。大家對於肋骨,毫不珍惜,互通有無,皇后也不守婦道,這樣混亂,只怕生下來孩子,都不知道父親是誰,細思極恐。”

眾人聽了大笑,使臣更是紅髮怒張,滿臉酒色,如同蝦子入鑊一般,只是不好跳腳。原來哆瑟國君彼得,就弄不清自己父親是誰,深以為恥。

胤衸道:“我未及成人,胡言一番,請使臣勿怪。既然遠道而來,自有厚禮相贈,以示我國友好之意。懇請汗阿瑪賜以上禮。”果然禮官捧了中禮出來,那哆瑟使臣,看了喜歡,急忙回館去了,自此不敢小覷中國。

禮官問道:“求教皇子,哆瑟也算大國,如何不賜以上禮?”胤衸道:“哆瑟狼子野心,萬萬不可示以我國物華天寶,教他們起了覬覦之心,賜以中禮即可。”

康熙道:“胤衸啊,你最近學了這麼多,也不見你來給汗阿瑪講講。”

胤衸道:“兒臣豈敢在汗阿瑪面前賣弄,記得汗阿瑪曾經說過:‘海外如西洋等國,千百年後,中國恐受其累。’兒臣銘記於心。哆瑟臨我國之背,時時挑釁,故此兒臣向宮中的洋道士,請教西海各國的風俗政事。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康熙稱讚不已。

此時胤禎已分府娶了福晉,一天無事,胤禟、胤俄、胤禎便在一處閒扯些家常。胤禟道:“你們可聽到一件家務事,四哥的側福晉歿了,就是那個隆科多的侄女。”

胤俄道:“這也算一件好事,聽說這個女人,仗著自己是佟家的人,闔府的人都被她欺壓一番,福晉和眾妾室聯合起來,竟也不是她的對手,折騰了這幾年,如今四哥府裡可算安生了。”

胤禎道:“這也奇了,四哥也管不住嗎?”

胤俄道:“四哥恐怕是不想得罪他舅舅罷了。”

胤禟說:“這女子我倒見過,生的豔麗,可能因為這樣,才多了幾分脾氣吧?”

胤禎道:“可比得上八嫂嗎?”

胤禟道:“雖不能及,也有五分了。”

胤禎道:“才有五分,也這般猖狂,八嫂子馭夫,也算有理有節,外面的名聲不曾這樣大。聽說最近八嫂子還要送自己的丫鬟給八哥呢,只是八哥不願意。”

胤禟嘆道:“八哥可能不願意孩子如自己一般,出身寒賤吧,八嫂又不願意正正經經從旗中討一位側福晉。”

三人都沉默嘆息。胤俄道:“女人真是麻煩,所以我才不願意多娶。”

胤禟道:“那是你蠢,在我看來,天下的事,最好用錢解決,就像我的妻妾,分以蠅頭小利,便管的服服帖帖的。”

胤禎笑道:“九哥對於自己的老婆,如何跟做買賣一般?世間也有用真情的,我只服十三哥,娶了幾個,卻只對福晉一個要好。”

胤俄笑道:“你們也不想想,胤祥他都能日復一日地對著同一個女人,這種定力,什麼事做不出來,可都要小心了才是。”

那二人笑起來,胤俄道:“哎,九哥你怎地知道如此多的八卦?”

胤禟道:“這就是老婆多的好處了,她們呀,於別的事體上面一竅不通,這些事情,理得清清楚楚,講的明明白白。不過八哥說,女人並非天生見識短淺,中原女子是被孔孟之道束縛住了,咱們女真的女子,也能騎馬狩獵,不輸男子,蒙古的就更不用說了,從前西夏的梁太后,能帶兵打仗,殺退宋朝幾十萬人馬,堪稱女中豪傑。八哥說女子若能進學讀書做官,一定不比男子差。”

胤俄道:“那豈不是地包天了,那還了得。”

胤禟道:“我等見識還是淺陋,聽宮中洋教士說,海外女子,一樣可以繼承家業。羅剎國,瀛瑰麗,伊莎堡樂,萘茜特愛詩還有女皇呢。似則天皇帝這樣的事,他們那裡也不足為怪。將來若有時機,我也想去西洋各國遊歷一番,看看他們那裡的風俗制度,到底有何不同,若有好處,我們也可以仿效一二。”

那二人聽了咋舌,胤俄道:“八哥管不住八嫂,只能找些方外傳說來自我解嘲罷了。依我看八嫂子肚子裡都是醋,孩兒如何住得?”

那二人聽了大笑起來,胤禟道:“我最喜歡十弟你的心孔,粗疏有趣,說出話來能把人笑岔氣。”

胤禎道:“若說八嫂子的妒性,原本有個妙方,聞得海外東南之經,有一座淡怨之山,上面有種狸貓,名字叫做‘悅類’,若是蒸了來吃,憑你是再妒忌的女子,也能轉了性情,變得賢德無比。”

胤俄道:“荒誕不經,荒誕不經,依我看女人還得管教,若不服時,大耳光子甩過去便老實了。”

胤禎笑道:“又在吹牛,你可捨得動十嫂。好,就算你捨得,八哥如今乾綱不振,你不如先助一下八哥,去捶八嫂一頓如何?”

老九與十四弟二人彎腰大笑不止,想世上竟有何人,敢捶八嫂,想想便覺得有趣。

胤俄急了,道:“好男不跟女鬥……男女授受不親!”

胤禎笑道:“哎,書上說了,禮法之事,不可一味拘泥。‘嫂溺叔援之以手’,如今你是‘嫂逆叔懲之以肘’,一樣使得。”

三人大笑起來,突然太監進來傳旨,請幾位阿哥去上書房候旨。三人到了上書房外,只見已經來了幾個哥哥,阿哥們的師傅徐元夢,不知為何,跪在門口,一臉沮喪。

胤禎問道:“這是怎麼了?徐師傅為何跪在地下?”

胤礽道:“這個徐元夢,教起書來三心二意,汗阿瑪方才問弟弟們的功課,有好些答不上來。汗阿瑪說了,打他二十板子,看他還盡不盡心!”

胤䄉道:“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叫我們來做什麼?”

胤褆道:“阿瑪一定是想讓我們明白,誰是主子,誰是奴才。這個徐元夢,以為自己是個老師了不起,他學的就是漢人那一套,身為滿人,連名字都是漢人的。皇阿瑪叫他射箭,弓都拉不開,這不是丟我們滿人的臉嗎?”

胤祉道:“滿人如今改做漢名的也很多,我們兄弟的名字,也是漢名啊。只是徐元夢再有不是,終究也是先生,是否……不大妥當啊。”

胤礽道:“有什麼不妥的,不可墮了我們滿人的志氣,奴才就是奴才……”

看著胤礽侃侃而談,胤禛不由對皇父這個新奇的點子感到十分驚訝,當著學生打老師,師道尊嚴何在?怪不得胤褆、胤礽他們常常隨手地毆打妻妾、僕役、甚至朝中大臣,連以溫和著稱的八弟,也有毆打御史的行徑,如此言傳身教,還怕阿哥們學不會嗎?什麼老師,大臣,在阿哥們眼裡統統都是可以打罵的奴才。如今滿人入主中原已近百年,朝廷奉行“以仁孝治天下”,可是這裡卻依舊上演著原始野蠻的行徑,且未來的儲君對這一切頗為驕傲自得……

板子毫不留情地響了起來,胤禎聽著老師的慘叫覺得揪心,可是他沒有把握勸解住父親的怒氣,只好把眼睛盯住地板,希望這個尷尬的場面趕緊過去。

正在這時胤衸提著一罐茶來了,徐元夢大呼救命,胤衸叫太監們住手道:“徐老師,既然是皇父的旨意,我們兄弟又豈敢違抗呢,這三十板子只能受了。至於別的事情,皇父自會考量,是寬免是嚴懲,全在皇父仁德,你無須多想。”

胤衸又將領事太監喚到一邊低聲道:“皇上在氣頭上,若是打壞了,到時候找不到人教書,會找誰算賬呢?”

於是太監們換了一種打法,響聲、叫聲依舊很響,可是危害卻小多了。胤衸於是在書房外求見,康熙喚胤衸進來。

胤衸請了安,康熙見到胤衸,怒氣便消了三分,胤衸放下茶罐,替康熙捶著腿問道:“今早請安時皇父說腿這裡疼,可好些了?”

康熙嘆道:“被人一氣,更加痛了。”

胤衸笑道:“怪不得醫家有言:百病皆由心頭起,皇父不要再生氣了,這腿一痛起來,兒臣的心可也要跟著痛了。”

康熙道:“若是你的弟弟們也如你一般長進,我又何必生這場氣呢?”

胤衸道:“一則弟弟們還小,不要說和一般人家比,就是這京中的宗親世宦家中,如弟弟們這樣年紀的,恐怕還在撒嬌呢,那裡能如弟弟們這樣,已經讀了多少經史詩詞在肚子裡,還能騎馬開弓的?胤衸也覺得辛苦,可是一想汗阿瑪從前也是這樣過來的,又不敢辜負汗阿瑪的期許,所以拼命的去學,弟弟們也是一樣的。只是汗阿瑪,我們兄弟哪裡能比得上您呢?汗阿瑪好歹心疼我們一點兒,把您的眼界放低一點兒,我們將來能學到皇父的七八成,就已經是拼盡全力了。”

這一番話說得康熙心花怒放的,胤衸捧過來茶罐道:“兒臣方才偷了個懶,跑去內藥房了,這是阿瑪今天的藥材,兒臣親自煮了,請阿瑪進藥。”

康熙道:“哎,這些事情,叫御醫們去做吧,回頭再燙著了。”

胤衸道:“這和御醫煮的不同,有兒臣的孝心在裡頭,阿瑪喝了,定會藥效加倍。”

康熙喝了幾口,十分開心。胤衸待康熙喝完,又侍候漱了口,說道:“徐元夢的學問,在滿臣裡面數得上,也不次於那些漢臣。若是對他責備太過,豈不是叫那些漢臣笑話我們滿人的學問不及他們?”

康熙道:“我就恨他,不能引弓上馬還振振有詞,當年納蘭性德,身板還不如他呢,騎射一樣不差。他這樣重文輕武,若是被你們學了去,丟了滿人的根本,我大清一遇戰事,如何自處?”

胤衸道:“徐元夢是個不會轉彎的人,阿瑪曾經誇他,不依附納蘭明珠,是個潔已的直臣。方才他捱了板子,已經知道錯了,他請皇上寬恕無知之罪呢。兒臣以為,他的父母已經年邁,若是發去關外有個好歹,難免被漢臣們議論,請阿瑪三思。”

康熙道:“好吧,想必他捱了板子,今後也該小心了。你去傳旨,免去他抄家發配之罪,依舊在上書房供職……再賞些金瘡藥給他。”

胤衸道:“這都是汗阿瑪的仁德,若是胤衸前去傳旨,難免令人誤會胤衸多嘴,還是稍後請內侍們傳旨吧。”

那胤禛自從上次見到和嬪,見她模樣兒與自己夢中相差無幾,只是一雙眸子全染了些悲涼之色,便想起幾年之前與她論及詩詞,她曾說到平安喜樂之人常常“為賦新詞強說愁”。如今定是滿心哀愁,無從下筆。胤禛對她的神色憶了又憶,便斷定她的哀愁,全因自己而起,正是“一段情愁,兩處相思”。胤禛懊悔自己當時懼於禮法,心中萬千思緒,未能竟吐,便想再見一面。正是天隨人願,康熙欲將西華苑再做修整,便想在皇子中尋一擅長造園之人予以布畫,胤祉忙著修書,無暇顧及,康熙便令胤禛進去先行勘量。

胤禛領旨大喜,想到西華苑離冷宮頗近,雖然只能在宮裡流連幾天,到底有望一見。便將欲吐之言,在心底想了又想。常青本是太監,不大引人注目,胤禛便讓他先進園子,以給自己鋪陳住所為名,覓取和嬪行蹤。常青探尋一番,便告訴胤禛和嬪近日總去“嶽高流長”踱步,那裡是冷宮後面一片密林,平常不大有人去,胤禛記在心裡。

過幾日胤禛進了園子,和金玉磊勘量一番後,便打發金玉磊去工坊吃飯休息,推說自己欲再看看邊界,便去“嶽高流長”尋覓。其時正是宮內午膳過後,胤禛步入那片密林,走了一陣,果然遠遠見到和嬪穿著一件雪灰底繡花籃的衣裙,正自慢慢走來走去,茜菂在一旁逗麻雀。常青便先去請安問好,帶了茜菂去林外守候。

和嬪突然看見自己日思夜想之人,心中雜亂,一時難以言表。想到胤禛為了自己,違揹他“杜絕貪弊”之衷,心中感愧。無論如何,需表謝其恩,述清還欠之事,然後便速速離開便了。

於是和嬪上前深施一禮,胤禛只得道:“娘娘為何與我行禮?”

和嬪道:“父親的事,我也羞於辯解,如今尚欠的銀兩,我們一定設法還上。”

胤禛道:“難道是十三弟告訴你的?”和嬪道:“除了你,還有誰會這樣做——你憐憫之意,我盡領了,遇到這樣的家人,我也是無可奈何,我已告之他們,若有下次,只好用我的命了結了。我知道在你心中,嚮往一個清明世界,這次為了我家的事,令你違背初衷,我心中慚愧已極。若被人起疑,帶累了你,我更是……”

胤禛嘆道:“我也是枉有初衷,你在宮裡,想必也聽到一些。清欠之事,牽涉太廣,如今已經快要停了。皇阿瑪當初明明說‘一查到底,絕不留情’的。”

和妃不由想起自己在宮中查賬之事,與此如出一轍,也不敢多說,只得道:“如今世上,便是這樣混沌,我在宮裡落到如斯田地,可笑我的家人,依舊借了錢,擺國戚的譜。問他們時,他們便說:‘人皆如此’……”

胤禛憤憤道:“人皆如此,人皆如此,更可惡的是清水渾水之論,自己貪了錢,還要歪曲聖人之語來開脫……”看和嬪漲紅了臉,胤禛忙住了口。

胤禛忍不住道:“我知道,娘娘如今……過得不好。”

素瑩強笑道:“有何不好,不過是飯食沒有從前精細,正合道家粗獷之義;衣衫沒有新的,我也學了些織補之技;搬到天青苑,雖然荒僻,可是對著瓷器不對人,也算好事一件。”

胤禛突然問道:“娘娘就不想再得皇上恩寵嗎?”

素瑩道:“恩寵之事,誰不想要,只不過難以強求……”

胤禛道:“娘娘這數年間,可有花心思求過?!”

素瑩轉身道:“求與不求,與你何干!”

胤禛道:“與我無關?娘娘此刻耳朵上戴的什麼?”

素瑩慌亂遮掩道:“一件首飾而已,你不必枉加猜測。”

胤禛道:“若心裡沒有我,如何戴著舊物。”

素瑩強辯道:“正因為心中已然放下了,才能夠坦然地戴著它。”

誰知接著胤禛字字戳心:“你寫與皇阿瑪的辭賦我看了,通篇馬屁,毫無情意,你可還記得寫與我的嗎?

‘憑鏡雙影兮,繪柳色於眉邊,

聲調六律兮,音琴瑟之綿綿,

並舟追馳兮,驚雙鳧於蓮間,

詞合駢儷兮,詠夜雨降巴山,

御風乘霧兮,化員嶠之二仙……’”

未及唸完,胤禛已不能自持,素瑩更是哽咽氣頓,哭道:“別唸了,那都是過去的事!”

胤禛道:“在我心中,從沒有過去,時時在我的心裡,就像昨天的事。你難道忘了?你得寵的時候,我難過,你失寵的時候,我也難過,竟不知道如何才會好受。”

素瑩道:“你我也無須再為此難過,即便心中不能忘懷,如今名分已定,又能如何?我不明白你近來為何頻頻出現,亂人心神。我勸你還是速速離開得好,若被人看見……恐怕你父皇更加猜疑厭棄,我何時能有出頭之日?”說著丟開胤禛,去於林邊拽起茜菂,一徑走了。

誰知半月後和嬪聽到宮中之人議論,道是四皇子感染重疾,百治無效。連太醫都派了去,德妃也出宮親去看視。和嬪聽了這些,幾乎昏厥過去,想必是自己一番冷話,傷到他的熱腸,若因此丟了性命,自己如何過得去。和嬪只恨自己沒有翅膀,不能飛去一見,暗自哭泣不止。就這樣心神恍惚過了數月,胤禛是死是活,也再沒有訊息。

這一天去凌微池踱步,但見花色凝悲,水文聚愁。想起胤禛與自己說的一言一語,猶似在耳,心酸不已。正茫然不知身在何處,忽見胤禛走到自己面前,和嬪以為是夢,喃喃道:“與君今世不能再見了。”

胤禛道:“我不是好好在這裡麼?”

素瑩方醒過來,忙問:“你的病好了嗎?”

胤禛尚未回答,卻見一個女孩兒過來了,穿著藕色柳葉桃的裙子,醬色鳳尾雲肩,頭上一副寶石蕊玉片牡丹,原來是五公主香漩。

五公主搖起來鵲舞銀杏的紗扇道:“四哥的病剛好,就跑到宮裡來吹風,須知宮裡的風大,和嬪娘娘就是受了風,到現在還沒有好。”

標簽: 使臣  阿瑪  康熙  哆瑟  兒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