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難 佳人難再得

他急於下去同她見上一面，剛轉回頭，忽而似想起了什麼，一時間止住腳步，呆立在原地。

他不知這一世裡的嬌嬌是否還記得那些前塵往事，若是記得，定不會高興見到他。若是不記得……他的懺悔，他的不捨，往後都不能同她訴說。

“殿下？”江充緊隨他左右，看他走走停停，不知要做何，忙試探著問，“殿下還要去哪裡嗎？”

“不去了。”

他站住腳，悵然望著佳人走進了廟堂之中，這一世，若她當真不再記得他，那麼他會從一開始就給她留下好印象，與她重新來過。

因安平長公主說過嬌嬌會在端午時候下山回家過節，劉凌既是在山寺尋到了嬌嬌，心裡多少鬆了口氣，便沒有過多驚擾她，帶著江充等一眾扈從，依著原路返回了姑蘇行宮。

他一來就往外跑，自是驚起了不小的動靜，秋水恐他在外頭胡鬧，少不得要派人出去跟著，好在最後關頭被劉昶攔了下來，笑話她愛孫心切，又道：“他是太子，是一國儲君，又不是尋常人家三五歲的小孩兒，讓人時刻放心不下，你就讓他出去走走看看吧，這江山多早晚都需得他來掌持，他要去哪裡要去見誰，都自有他的主意，你且安心在宮裡等著吧。”

秋水也知自己不該小瞧劉凌，可畢竟那是她的親孫，真個要她不管不問，她做不到，便建議劉昶：“既如此，就讓灃兒沿兒陪著凌兒一道逛一逛姑蘇吧，灃兒沿兒來得早些，對於姑蘇比凌兒熟悉得多。”

“也好，他們堂兄弟年歲差不離，一道出去也算是有個伴兒。”

劉昶點點頭，這回沒有駁了秋水的心意，遂讓人去給劉昌父子傳旨。

能伴在儲君身旁為伍，那是多少公卿勳貴人家做夢都想得到的差事，劉昌同世子妃一聽來人傳旨，再沒有不答應的，喜得夫妻二人一夜未眠，不住感謝神佛終是叫他們江都王府門裡出了兩個人臣。

劉灃和劉沿隨同其父來江都拜見太上皇和皇太后，都知是為了什麼，故而兩兄弟行止之間處處小心謹慎，唯恐一個疏漏便叫他父親的前程打了水漂。

這會兒聞聽太上皇發話，許他們去給劉凌作伴，陪著劉凌遊玩姑蘇，兄弟兩個到底少年心性，登時高興不已，各自換了衣服便往行宮陪劉凌去了。

劉凌掐算日子就等陳嬌下山呢，忽聽人說劉灃和劉沿來了，忙讓人請他們兄弟進門說話，問及來意，知曉是他皇祖父傳他們過來給他作伴，倒是不能怠慢。

幸而歷經了前世，他知道劉灃的為人最為實誠不過，倒不介意他跟著自己。

至於劉沿，面相上縱然與陳延如出一轍，可品行上如何，他並不能確定，然而思及他長在江都王府，有江都王和江都王妃看顧養育，料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便點一點頭，算是默許他們留下了。

三人一同逛著姑蘇，彼此切磋著學問與見識，倒也甚是和睦。

是日，終於到了端午，一早劉凌就醒了，好生洗漱打點一番，換去慣常穿的寶藍色深衣，另著了一件月牙白的長衫，他知她喜歡溫潤素雅的人，故而便在衣服上也投其所好起來。

一面又使江充把從長安帶來的奇珍異寶珠釵首飾都收整齊全，單等著一見了面，便送嬌嬌做見面禮。

他忙得幾乎不曾歇，待得出門瞧見劉灃劉沿時，驀地想起劉沿作為陳延的那一世與嬌嬌的夫妻姻緣，心頭一陣酸脹，不由得對劉灃和劉沿道：“此番我去長公主府，有事要同姑母商量，你們今兒就在行宮裡歇著罷，不必跟去了。”

劉灃和劉沿面面相覷一回，長公主府他們兄弟不是沒去過，且長公主說來亦是他們的姑母，劉凌能有什麼話是不能讓他們兄弟知道的？

他們暗自困惑著，但儲君既是這麼說了，他們不好違逆，便都道了聲：“喏。”乖覺回去了。

劉凌這才肯放心登上馬車，直奔長公主府，遠遠看見長公主府門前停了三兩駕馬車，想是陳嬌已經回來了，心中喜悅自是難平，急忙忙從車上下來，便往府門裡走。

守門的衛尉不曾見過他，唬了一跳，齊聲喝住他，要報上名號。

動靜之大，登時驚擾了才進門裡不久的堂邑翁主陳嬌。

陳嬌回過眸來，目光遙遙透過院子裡的清輝望過去，但看一個素衣秀挺的兒郎被衛尉攔在了門外，雙眼不由得微微眯了一眯。

“那是……”

“那是太子殿下。”

斜側裡，剛剛隨同汝陰侯夫人到達姑蘇的劉妍，半回過神，側目凝望著來人，低聲向陳嬌解釋道：“聞聽殿下到姑蘇看望皇太后和太上皇，不想今日竟會來到長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