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我欠父親一句話

年年父親節，今又父親節。

我像往年父親節一樣開啟父親的微信，準備發一個紅包過去，微信裡傳出父親並不蒼老的語音：我買了一種瓜很好吃，你什麼時間過來吃呢？聽到父親的聲音瀰漫在空氣中，我瞬間淚崩了，這條語音是父親臨終前二十天發給我的最後一條語音，轉眼父親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兩年多了，”就是這個父親節，我一個人靜靜待在房子裡哭的稀里嘩啦，還有怎麼樣的一種痛能痛過天人永隔。

兩年來也許我一直都沒能從心裡接受父親去世的事實，我不相信一個如此樂觀如此熱愛生命的人怎麼就能這樣輕易撒手人寰，我常常不敢去想起那段日子父親所受的病痛折磨，想起他就感覺好無助，就想蜷縮在一個角落裡瑟瑟發抖。

我記得那個夜晚好大的風，風鼓起所有的窗簾，像一個個送殯的牧師。我拉著父親乾枯的手，故作輕鬆的問：爸你怕嗎？爸爸也輕鬆的說：不怕，反倒是希望早點結束。那時的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只是希望他真的不怕。再一次緊緊握住他的手……

再到後來父親的言語已經和我們相隔離了，他說：把院子裡的雞看好，不要讓跑出去。我知道那個院子是我們小時候住的院子，父親的靈魂已經穿越時空，把自己負重的身體遠遠甩在身後……在父親的感覺中，身體一定變輕漸漸漂浮著、飛昇著，我知道他並不冷也不餓，已經完全從病痛中解脫出來了，那時候他的意識裡天很藍、風很輕、樹很綠、花很豔、鳥在鳴、水在流，就像藝術和宗教裡描述的一樣，與外界的交流雖然不多，但心靈深處的活動卻異常的活躍，或許是青蔥歲月，或許是童年趣事，也或許是看到了過世的爺爺奶奶……

再後來我看到了父親眼中最後的光芒，我分明看到那是一種驚喜，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孩子般的天真……我說的是真的，我說爸爸應該是看到了天使，看到了他從未看到的美好，可是當我講述的時候，家人並不相信，我為此狠狠摔門而去。什麼人死如燈滅，我的感覺就是：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依然要求絕對無神無魂論是對人性的殘忍迫害。

再後來我看到一個關於臨終關懷的抖音，他講到人在瀕死前確實是可以穿越時空的，如果瀕死者問：我要去哪裡？你要告訴他，去到你看到的最光亮的地方。

雖然我常常安慰自己，關於父親去世前的孩子般的眼神，他走的並不痛苦，但我還是覺得，臨終我欠父親一句話：爸，你一定要向著最光亮的地方走。

講到這裡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一篇文章——《賣火柴的小女孩》。我趕緊找來讀他最後的部分，讀到最後我被溫暖到了。安徒生的確是世界級的大師，在我眼中，那已是臨終關懷史詩級的教材。

哧！火柴燃起來了，

小女孩兒覺得自己好像坐在一個大火爐前面，火爐裝著閃亮的銅腳和銅把手，燒得旺旺的，暖烘烘的，多麼舒服啊！

她又擦了一根。亮光落在牆上，那兒忽然變得像薄紗那麼透明，她可以一直看到屋裡。桌上鋪著雪白的檯布，擺著精緻的盤子和碗，肚子裡填滿了蘋果和梅子的烤鵝正冒著香氣。更妙的是這隻鵝從盤子裡跳下來，背上插著刀和叉，搖搖擺擺地在地板上走著，一直向這個窮苦的小女孩兒走來。……

她又擦著了一根火柴。這一回，她坐在美麗的聖誕樹下。這棵聖誕樹，比她去年聖誕節透過富商家的玻璃門看到的還要大，還要美。翠綠的樹枝上點著幾千支明晃晃的蠟燭，許多幅美麗的彩色畫片，跟掛在商店櫥窗裡的一個樣，在向她眨眼睛。

她在牆上又擦著了一根火柴。這一回，火柴把周圍全照亮了。奶奶出現在亮光裡，是那麼溫和，那麼慈愛。

她趕緊擦著了一大把火柴，要把奶奶留住。一大把火柴發出強烈的光，照得跟白天一樣明亮。奶奶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高大，這樣美麗。奶奶把小女孩兒抱起來，摟在懷裡。她倆在光明和快樂中飛走了，越飛越高，飛到那沒有寒冷，沒有飢餓，也沒有痛苦的地方去了。

答應我，如果在病人臨終前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就一定給他讀《賣火柴的小女孩》吧！他一定可以看到他想看到的，然後安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