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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起劍尊注意並非我的本意》

作者:由 屁屁 發表于 收藏時間:2022-08-24

第1章 哦,是美女!

山外二三星辰,幽照一溪清波,古樸長亭。

亭內有張約丈長的茶案,案上置一盞光芒柔亮的小燈,一個彩釉茶壺,數只茶杯。徒羨魚略顯拘謹地坐在東側,對面是個頭髮花白、面容慈祥的老人。

這裡是穿越任務局的傳送室。

徒羨魚是局裡的新人,結束了漫長的上崗培訓,馬上要去執行自己的第一個任務。面前的老人是傳送室的掌管者,他倒了一杯茶給徒羨魚,問道:“武器和其他物資都申請好了吧?”

“都申請下來了。”徒羨魚回答。

“那就好。”老人笑起來,抬手一劃,在半空中排開三塊虛擬螢幕。

三個螢幕,三張畫像。老人將左邊的推到徒羨魚面前,道:“這一個,是將會死在三日後的修行界強者,屬苦修一派,天資算不得出眾,卻勤勉。死因是誤判了某一妖獸的能力。”

旋即把中間那個螢幕推向徒羨魚:“這一個,是將會死在三日後的貴族小姐,家中有錢有權,自身也才華出眾,唯一的不足之處是體弱。死因是病死。”

爾後讓徒羨魚看左邊的:“這一個,是將會死在三日後的苦命小姑娘,雖然是世家出身,但母親去得早,父親不疼愛,整日被同父異母的姐姐給欺負,過得很苦。死因是被姐姐給拉去擋了刀。”

“這三個將死之人都符合咱們任務局的穿越條件,你希望成為哪一個?”老人笑眯眯問。

“不是說隨機穿越嗎?還可以選擇身份?”徒羨魚小聲嘀咕,有些疑惑。但選一下也無妨。她目光在三張畫像上掃了又掃,做出選擇:“貴族小姐。”

“理由呢?”

“三者相較,這個身份更有利於執行任務。”

“是嗎?呵呵,記住你的選擇。”老人又一抬手,三塊螢幕消失不見。他用溫和的聲音說道,“去吧。”

話音落地,一根石柱從地底升起,柱身上刻著龍紋,正中央有一道凹槽。

這是傳送柱。

徒羨魚覺得老人那聲“是嗎”很靈性,但沒敢多問,衝他點點頭,起身走向石柱,取出任務卷軸、嵌入凹槽中。

剎那間,暗紅的光芒如潮水般湧來,將徒羨魚包圍住。

*

“沈家不養廢物,如果沒膽子去外面歷練,以後也不用在這個家裡待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徒羨魚面前響起,陌生、低沉,又威嚴。

徒羨魚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旋即意識到抵達任務世界了。

定睛一看,她站在一個富麗堂皇的廳堂中,燈火亮得晃眼。正對的主位上坐著箇中年男人,身著玄色寬袖長袍,視線落在她身上,神情端的是冷漠。

徒羨魚生出不好的預感,與此同時,陌生的記憶開始往腦海中躥。

原主姓沈名驚枝,寒江沈府的二小姐,年僅十六歲,性格膽小懦弱,不曾展露出任何修行天賦。

她的母親在她七歲時逝世,父親健在,但不如喪父,常年被同父異母的姐姐騎在頭上作威作福。

數個時辰前,她被家中安排陪同其姐沈驚玉一起去參加三日後的花間集會。那是年輕修行者的比試大會,若能排進前十,可任挑門派加入,故而競爭殘酷。

沈驚枝意識到不妥,十六年來第一次鼓起勇氣反對父親,被關了數個時辰的禁閉。眼下剛從禁閉室裡出來,水米未進。

記憶沒有到此為止,還在繼續——或者說,這是隻有徒羨魚才看得見的未來。

沈驚枝迫於壓力和威脅同意了父親的要求。而這男人說是讓沈驚枝去歷練,實則在沈驚枝臨行前,讓家中供奉在她體內下了一道隱秘的法術。

三日後,花間集會開始,那道法術將沈驚玉受到的絕大部分傷害轉移到了沈驚枝身上,沈驚枝承受不住、爆體而亡,而沈驚玉摘得前三甲,成功拜入心儀的門派。

沒能如願成為貴族小姐,她穿成那個苦命倒黴的小姑娘了。徒羨魚心中有些失落,很快,這失落變成了憤怒。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就是沈驚枝的父親沈夔。

沈驚枝的母親是他的原配正妻,卻是為了利益才娶進門。當年沈驚枝外祖家生意做得極好,他借其勢登上家主之位,待母女二人殷切熱情。後來沈驚枝外祖家沒落,沈母病逝,她又無修行天賦,日子便宛如喪父。

不,還不如喪父,尋常孤兒可不會被欺壓至此!

這是一個被自己親人親手殺死的故事,徒羨魚瞥了他一眼,在心中大罵日你仙人闆闆。

這具身體太久沒喝水,徒羨魚口渴得緊,四下一瞧,瞧見不遠處的桌上有茶壺茶杯,三步並兩步過去,倒上一杯水大口灌進喉嚨。

這樣的行為一下將沈夔激怒。

他砰的一聲拍響桌案,罵道:“放肆!”

“喝口水就是放肆了?”徒羨魚翻了個白眼,語氣嘲諷,“罵你畜生都是侮辱畜生,你比畜生還不如,垃圾還能回收再利用呢,你只配被揚成灰。”

她語速很快,像在唸咒,但不至於讓人聽不清。

沈夔生平第一次被女兒這般咒罵,臉上怒意更甚,霍然起身:“你說什麼?”

徒羨魚抓緊時間又喝了一杯水,喝完對沈夔露出笑容:“我說莫生氣,生氣傷身體。”一邊說著,一邊再提起水壺,倒上第三杯。

沈夔鐵青著臉來到徒羨魚面前。

徒羨魚第三杯水並非倒給自己的,她手一抬、一掀,將杯中茶水悉數潑到他臉上。

“逆子!”沈夔表情變得不可置信,驚過之後怒意難以言表,高高揚起手,作勢要打徒羨魚巴掌。

徒羨魚將水杯一砸,搶先一步後退,眼睛一閉,往地上倒去,狀似暈闕。

沈夔又是一愣,用腳尖輕輕踢了踢她,表情十足嫌棄他。

徒羨魚沒有任何反應。她的裝暈在任務局技巧課上拿的是優,神情和姿態足夠以假亂真,不過這時候,她直犯惡心。

這是對女兒的態度?對工具都不止於此吧!

沈夔表情冷淡至極,確認徒羨魚沒動靜過後,斂袖坐回椅中,對外面吩咐:“帶去禁閉室,沒有我的命令,不許給任何水和食物。”

“是。”

外面的侍衛閃進堂中,完全不當徒羨魚是府中小姐,一人抬起腳一人抬著肩膀,將她帶離。

眼下是冬月,出了廳堂被冷風一吹,身上的溫度就散了。好在這兩個侍衛腳步快,不多時,就將徒羨魚鎖進一間狹窄幽暗的屋室中。

徒羨魚一直留神聽著,待外面的腳步聲一消失,翻身坐起。

她身上的衣物不厚,禁閉室是個石室,比外面還冷,溼寒的氣息刺得她直哆嗦。她忙不迭將手探向腰間,抓住一個掛墜似的小葫蘆。

這是任務局配發的物資袋,採用空間摺疊技術,用這個世界的話來講,可稱做“乾坤壺”。葫蘆裡面有幾樣武器、一些符紙丹藥,少許的錢、衣物和食物。

她拿出一條毛領披風裹到身上,然後摸出張熱騰騰的餅大口吃下,再喝了些水,手指伸向半空,劃拉出一個僅她可見的虛擬螢幕。

她在螢幕上點了兩下,腦海裡響起一個聲音:“執行者助手系統已開啟。”

“檢測牆體厚度。”徒羨魚開啟心聲模式,在心裡下達指令。

在裝暈前她就有了清晰完整的出逃計劃。

沈府禁止使用傳送符,但沒有設定限制出入的禁制,畢竟是世家,有數不清的下人和僕從,他們都是普通人,時常要出府辦事。

而禁閉室位於角落,在沈府裡的位置是十足十的冷清偏僻,卻和外面的街道僅一牆之隔。這裡也沒有禁制,沈驚枝又是個膽小怯懦、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女子,連看管都無。

所以被單獨關在這裡,最方便離開沈府。

片刻後機械音做出回答:“普通厚度,可用‘光劍’穿透。”

徒羨魚暗暗道了聲“好”:“附近有人嗎?”

“無人。”

“nice!”

徒羨魚站起來,從乾坤壺裡抓出一把劍。這劍外形和尋常鐵劍無異,但劍柄上有個小小的按鈕。

這就是光劍。

她將劍舉平,劍尖對準和街道相隔的牆,按下按鈕。

劍身立時迸射出光芒,耀眼奪目,讓適應了黑暗環境的徒羨魚一下流出眼淚。

被光芒掃到的石磚瞬息間被消解,牆上出現了一個洞。徒羨魚忍住眼部的刺痛盯緊牆,將劍尖向下移,讓光芒將洞燒大,自己能夠透過。

這個過程極快,連一個呼吸的時間都沒用到。洞打好之後,徒羨魚收起光劍抹掉眼淚,迅速利落地鑽出。

已是深夜,街市早無人煙,唯餘幾盞燈籠在屋簷下飄。天上掛一輪明月,是個晴夜,z但先前下過大雪,街上積雪深厚。

在雪上行走會留下腳印,徒羨魚乾脆不走了,靠著牆上抓出一張傳送符,問系統:“下一步,你的建議是什麼?”

她獲得了沈驚枝的記憶,可還沒有完全消化,一時半會兒難規劃出下一步,而助手系統除了探測作用外,還有規劃任務方案的功能。

既然有外接大腦,為什麼還要自己思考呢?

系統馬上給出回答:“使用傳送符,去城西的連照山。”

“去連照山之後呢?”

“那裡有一群山匪,信奉一個雜牌河神,時不時舉行活祭。”

“你要我去剿匪?”徒羨魚驚了。

系統沒好氣道:“你就這樣離開沈家,什麼也沒撈到,自身又無修行天賦,如果不透過別的手段進行原始積累,怎麼將任務做下去?”

任務啊……身為穿越任務局一員的徒羨魚忽然感到牙疼,她就沒想著要做任務。

她來這裡執行的任務名為“拯救黑化劍尊裴眠雪”,任務詳情描述為“拯救黑化劍尊裴眠雪”,字數太少、保密級別太高,加之打聽到在她之前已經有十一位前輩失敗,難度太大,她壓根就不指望過自己能完成。

但這些不能在系統面前表現出來,否則會影響評價。

剿匪就剿匪吧,還是一群□□徒,這樣既遠離了沈家,還能做點好人好事。徒羨魚低低道了聲:“行吧。”

徒羨魚將傳送符捏碎。

下一刻,周圍場景發生改變。

她從空曠無人的街道來到了更加空曠無人之處。月光清亮,視線格外明朗,她立於一片河灘上,身前是一望無際的河流,身後是一望無際的樹林。

雪將這個世界堆成白色,月光亦是皎白,唯有林間偶爾翻出鴉色,而不遠處浪潮拍岸,寒涼的河風將柔軟細密的新雪從地上吹起來,糊了徒羨魚一臉。

阿嚏!徒羨魚打了個噴嚏。

冷,太冷了,怎麼在河邊,還和想象中的深山老林完全不同!徒羨魚把心聲模式切到正常交流模式,搓著手問:“這是連照山?山匪在哪?”

“山匪在……”系統開始檢測,“在東面。”

徒羨魚取出和鐘錶為一體的指南針,找到東方,開始前進。

“山匪的數量並不多,十人左右,有一個在金剛境的小頭目,可用么刀直接擊殺……”系統將相關資料倒進徒羨魚腦中。

徒羨魚聽話地拿出么刀。這是一把具有淨化能力的刀,很能剋制低階邪物。

東方是河岸延伸的方向,徒羨魚走了好一陣,沒見著半個人影。

“剿完這波山匪之後,又該怎麼做?”徒羨魚無聊至極,問起任務相關的事。

系統答道:“自然是收集情報。”

這未免太寬泛了,徒羨魚太滿意這個答案。

河面也愈發寬闊,月光照耀下,一弧一弧的水波閃爍如銀鱗。徒羨魚抬首一眺,發現遠處出現了一個小黑點。

“咦,那是不是船?”

徒羨魚剛有所猜測,那黑點的輪廓和形態就在視線中變得清晰,是條首尾都雕著蛇頭的船,上面放了個長條形的、看起來是箱子的東西。

“這船速度太快,船上有東西,看起來很不正常。”徒羨魚停下腳步,改換持刀姿勢,語氣帶上戒備。

“那是一口棺材。”系統“看”得比徒羨魚遠。

河神、活祭、蛇頭船、棺材……徒羨魚抓出某個重點:“那裡面不會就是給河神的活人祭品吧!你能檢測到嗎?”

系統:“這口棺材有特殊之處,看不見裡面的情況。”

就是這說話的功夫,那條船接近了河灘,且要靠岸的趨勢。

詭異至極的速度。

若非放了活人祭品到船上,這條船定然不會被山匪送進河中。救人要緊!思及此,徒羨魚箭步衝過去。

系統在她腦海裡做出提醒:“無法探明船上具體情況,不建議靠近。”

徒羨魚沒理。

“請執行者謹遵任務至上原則,不冒無關風險!”系統又道。

徒羨魚還是腳步不停。

她收起刀走到河中,迎著船游過去,尋得合適的角度爬上船,頂著寒風檢查棺材。

這東西確鑿有些古怪,散發著奇異又好聞的香,棺材蓋蓋得嚴實,但沒用釘子釘死,應當能推開。

想到裡面很可能有人,徒羨魚在棺蓋上敲了幾下,柔和地說道:“你別怕,我是來救你的。”

然後將手抵上棺蓋一端,用力向前推。

棺蓋很重,只滑出寸許距離,低頭一看,裡面果然躺著人。

徒羨魚趕緊繼續推,待那人完全露出腦袋,又低頭。

棺中人在徒羨魚看過來的一剎睜開眼,眼眸漆黑,恰盛了一泓月光。

徒羨魚迎著他的目光眨了眨眼,然後又眨了眨眼,在心底驚歎:哦,是美女!

第2章 盡最大的努力,把危險留給別人。……

躺在棺中的是一名男子,一身雨過天青色的衣衫,烏髮如檀。他模樣極俊美,丹鳳眼,睫毛如鴉羽,眼尾向上拖出的弧度,漂亮得能讓人溺死其中。

——但現在並不是欣賞別人長相的時候!

徒羨魚回過神來,推棺材蓋的動作更加迅速用力:“那個,你稍等一下,別急,我這就幫你出來。”

嘩啦!

為了避免船被打翻,徒羨魚一通使勁兒,將棺材蓋掀進河裡。

回頭一看,青衣男人從棺中坐了起來,落在徒羨魚身上的目光意味深長。

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如果不是你臉好,這畫面可詭異了好嗎?徒羨魚被看得不自在,別開了臉。

“呵。”男人笑了一聲。

這聲音質感偏冷,是空山玉石撞響,清清又泠泠。

好聽得要命。徒羨魚耳朵被狠狠撩了一下。

徒羨魚又將臉轉回去看他。

便是在這時,她察覺出不對勁。

船的方向變了,不再向著河岸駛,而是悄無聲息來到了河中央。

怎會如此!系統為什麼沒提醒?徒羨魚緊張起來。

她還注意到水流的方向也在發生變化,正向著河心旋轉而去。

——是漩渦。

為何突然出現了漩渦?這條船似乎就要被捲進漩渦了!

徒羨魚心中警鈴大響,四下張望尋找脫身之法,卻聽那青衣男人又笑了一聲,是輕輕的哼笑,說道:“看來,是你方才的舉動惹怒了‘河神’。”

你還笑得出來?你不會和河神是一夥的吧,偽裝成受害者來騙真正的受害者!徒羨魚表情變了又變。

而就是這短暫片刻,蛇頭船以離譜的速度衝進漩渦中,船身猛地一傾斜,將徒羨魚狠狠拍進水中。

“咳……”徒羨魚嗆了一口水。

本能促使她伸展四肢遊起來,可水的流向是向內向下的,彷彿一隻有力的手將她往水底抓扯,游出去不到一尺,就被往回拖了一丈。

“系統!”來不及切換交流模式,她邊撲騰邊喊。

系統卻沒有迴應,宛如逝世一般沉寂。

而河水湍急,儘管徒羨魚使出渾身解數撲騰,還是被扯向水底。

不是吧,出師未捷身先死?徒羨魚複雜地想到。

漩渦來得突然,明顯有非自然力量在操控,這種情況能用傳送符傳出去嗎?

那個美女,啊不,男美女好像也被吸進漩渦了,目前還不能確定他的立場,要用傳送符的話,是不是得帶著他一起?

他在哪裡?

徒羨魚睜開眼尋找青衣男人的身影。

那青衣人在她背後,伸手將她肩膀抓住,向著某個方向一帶,將她從漩渦中帶離。

徒羨魚雙腳著陸,空氣重新進入口鼻,耳旁響起青衣男人的聲音:“沒事了。”

緊跟著又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咚!

不啻於雷響,徒羨魚驚魂不定地往前大竄一步,呼吸都停了一拍。回頭再看,是船和棺材砸了下來。那條蛇頭船當場砸成一攤破爛,棺材卻沒有半點損傷。

這棺材一定很值錢。劫後餘生之人腦中劃過這樣的想法,視線一轉,見到了那模樣俊美的男人。

他們處在一個山洞中,距離洞口不遠,光芒伴著塵埃輕盈灑落。男人背對洞口長身玉立,雨過天青色的衣袂款款起落,像是輕振的蝶翼。

徒羨魚看向自己,渾身溼漉漉,水珠往下吧嗒吧嗒滴個不停。

同樣是從漩渦裡出來,差距就這樣大?這人不會真和河神是一夥的吧?徒羨魚瞧著他,被風一吹,肩膀後背直打冷顫。

男人神情微動,捏了個訣點向徒羨魚,頃刻間,徒羨魚的衣物和頭髮變回了乾燥狀態。

會法術,是個修行者……徒羨魚往身上看了看,心情更緊張了。

這人神情如此淡然,長得還這樣好看,不會是河神本人吧?

徒羨魚倒吸一口涼氣。

好在她在任務局接受過嚴格的培訓,清楚此時不能露怯,掩飾性地理了理袖擺,對男人道:“謝謝。”

“不客氣。”男人緩慢笑起來,輕振衣袖,“走吧。”

“走吧?”徒羨魚本就懸著的心猛地顫了一下。

“難不成,你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男人看著徒羨魚,眉眼依舊彎起,語調平起翹收,說得慢條斯理。

徒羨魚的心又顫了一下,手伸向腰間,從葫蘆裡掏出光劍,警惕地對準他。

但徒羨魚不清楚對方實力,不敢貿然出手。

氣氛變得肅重,徒羨魚呼吸逐漸放輕,沉默與之對視。

稍過幾許,男人向徒羨魚攤手:“逗你的。”說完轉身,向山洞裡面行去。

???

你這人?

徒羨魚瞪大眼。

而那男人當真不再管她,身影逐漸隱沒進山洞深處的昏暗中。

他應當和河神不是一夥的,否則漩渦出現時不會用“看來”這樣的詞,也不會不抓她,就是不知道來這裡做什麼。

徒羨魚自知不該摻和別人的事,但系統關機,這地方鐵定和河神有關,她左思右想,覺得自己該跟上去。

那人是個修行者。在這地方獨自行動,保不齊會遇到危險,和修行者在一起,更有安全感。

徒羨魚小心翼翼追上男人,在他身後輕聲道:“我能問一下,這裡是哪裡嗎?”

“如你所見,是一個山洞。”男人說道。

“……”你很會說話,你說得很對。

“我聽說,連照山上有一群信奉河神、向河神獻祭的山匪。”徒羨魚拐著彎抹著角打探。

“嗯。”男人的語調顯得漫不經心,“我就是這一次的祭品。”

徒羨魚驚奇:“那你怎麼……”

“我?”他笑了聲,“自然是去見‘河神’了。”

不愧是你。

這人好像有點兒不著調,徒羨魚突然有些不確定跟上來是否是個正確決定了。

離遠了洞口,四周變得昏暗,伸手難覓五指。

男人步伐自若,徒羨魚卻不行,從乾坤壺裡取出顆夜明珠捧在手上。

夜明珠光芒柔和,男人走在前,徒羨魚跟在後。他腳步不快,步履輕盈,縱使徒羨魚屏息凝神細聽,也聽不出丁點兒腳步聲。

系統關機了,極有可能是這男人的原因。

這是任務局的規則之一,是種保護機制。徒羨魚當下處在的世界有神秘力量存在,強大的修行者很有可能看穿系統,透過系統識破執行者身份,故而遇見這種情況,系統會在第一時間關機。

他是個大佬……會是誰呢?徒羨魚在記憶裡搜尋起關於修行界名人的資訊,可沈驚枝沒有修行天賦,對此不如何關注。徒羨魚遺憾作罷,決定等和這男人分開了,把這事交給系統。

不過瞎聊了幾句後,氣氛不再向先前那樣沉默,徒羨魚走路的姿勢都有所放鬆。

徒羨魚將注意力轉到山洞上去。

這山洞有些年頭,風蝕和水蝕的痕跡很重,牆根生著苔蘚,偶爾還能看見魚的屍體。

應當只是個尋常山洞,真正的目的地在後面,徒羨魚一面觀察一面猜測。

“你這小姑娘膽子挺大。”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說道。

聽起來怎麼不像是什麼好話呢?徒羨魚面無表情回道:“謝謝誇獎。”

“姑娘如何稱呼?”他問。

這人實力很強,如果換個人在這裡,肯定會受寵若驚,可徒羨魚心中唯有警惕:這人會不會和沈家、和沈父是友好往來關係?徒羨魚不敢魯莽,飛速給自己編了個假名:“王二丫。”

沒料到又換來對方一句誇獎:“好名字。”

大哥你審美很獨特啊?徒羨魚膽子大起來,覺得該禮尚往來一下,問:“你呢?”

“趙鐵柱。”對方道。

徒羨魚:“……”

敢情這人就沒信她。

“是不是還要走一陣,才到河神老巢?”徒羨魚把目光從他身上離開,並且轉移話題。

“這裡就是了。”男人低低哼笑了聲,“是不是很窮?”

徒羨魚腳步一頓:“這裡就是河神老巢?”

她原以為這邪神再怎麼雜牌,但都對外宣稱是“神”了,也該給自己鑿個宮殿,塑造點逼格吧?

“嗯哼。”

徒羨魚聽出他語氣裡帶著嫌棄,心道你去見河神,不會是想順道搶點寶貝走吧?

繼續朝前。這裡的地勢是朝上的,越往山洞深處走,環境越乾燥。

岔口多了起來,路時寬時窄,似是刻意為之。風向也變了,改由從洞內往外吹,吹出濃濃的腥臭味。

徒羨魚感到反胃,找出一條手帕,對摺之後遮住口鼻、繫結於腦後。

但這樣並未舒緩太多,僅起到安慰作用。

岔路之後又逢一條岔路,徒羨魚見怪不怪,但男人突然對她做了個止步的動作:“你在這裡待著,不要再深入了。”

“很危險?”徒羨魚步伐立刻止住,僅用目光探向前方,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怕你承受能力不高。”男人輕笑說道,說完就走,阻止的意味並不是太濃。

“哦……”徒羨魚拖長語調,更好奇了,但還是依言照做,只記下了男人選擇的路線,沒有再跟著繼續往下走。

“等等,你會回來吧?”在男人走出三四步後,徒羨魚有些不安地叫住他。

“這裡只能走回頭路。”男人道。

他走遠,徒羨魚環顧周圍一圈,發現這裡散落著幾個塊寬厚的石頭,表面都平整,很適合坐。她隨意挑了一個、拂去灰塵坐下,把夜明珠擱在腿間,將略有鬆垮的“安慰面巾”重新系好。

等人這件事總是無趣,徒羨魚尋思起乾點什麼打發時間,腦中有根弦被觸動,條件反射似的進入到戒備狀態。

過了一陣,她聽見附近響起說話聲。

“我已經在這洞裡轉了兩個時辰了,隱匿符失效了兩輪,還是什麼東西都沒見著,三眼蛇妖真在這兒?”是個女人的聲音,語氣充滿了不耐煩。

徒羨魚神情一變——這個聲音很耳熟,在聽到的剎那,徒羨魚後背便不自覺繃緊了。

是沈驚枝的姐姐沈驚玉的聲音。沈驚枝被她欺負了太久,害怕成為了本能。

沈驚枝的記憶如同電影在徒羨魚腦海中播放。

沈驚玉是妾室生的女兒,沈驚枝母親去逝,屍骨還未寒,沈夔就將妾抬成了妻。

那時沈驚枝還住在沈府的主院落裡,沈驚玉母女二人趾高氣昂走進來,一通嘲諷數落之後,讓下人將沈驚枝給攆了出去,連母親的遺物都沒準她收拾。

而自那之後,沈驚枝過起了被沈驚玉欺壓的生活,住在偏遠的院子裡,做什麼都得看她臉色,到最後,還要替她擋刀,做她修行之路上的墊腳石。

拳頭硬了。徒羨魚緩緩吐出一口氣。

沈驚玉的話說完後,有個男人開了口,語氣帶著安撫:“錯不了,那蛇妖肯定就在前面。我的大小姐,再堅持一會兒,等殺了三眼蛇妖拿到材料,你的武器和我的法器就能得到提升了。”

“若前面還是什麼都沒有,你給我等著!”沈驚玉冷冷一呵,抬高語調作出威脅。

“嘿,我發誓,咱們絕不會空跑一場。”

兩人的聲音由遠及近,正朝徒羨魚靠近。如果徒羨魚待在原處不動,過不了多久就能和他們來個驚喜照面。

不,最好不要單獨和沈驚玉起衝突,她身旁跟著同夥,兩人都是修行者。

徒羨魚捧著夜明珠起身,在這裡踱了一圈步,埋下一張符紙在路中央,然後抄起刀向男人方才走的那條路疾行。

這是最後一條岔道,走了約有三四分時間,徒羨魚來到山洞盡頭。青衣男人背對她立在中央,手中提著把品相尋常的劍。

“趙鐵柱,有其他人在朝這裡過來!”徒羨魚聲音壓低,將訊息告訴大佬。

在徒羨魚看不見的角度,男人臉上多了點兒一言難盡的意味,但很短暫,轉瞬消失不見。他輕輕地應了聲:“嗯。”

很冷靜嘛,你這樣的大佬,應該早知道我們後面有人了吧。

徒羨魚心情隨之平靜,目光一移開,冷不丁瞧見對面的一條蛇。

那是一條蜷在地上的粗壯蟒蛇,除了正常的兩隻眼睛外,額頭上還生著一隻,瞪得如銅鈴一般,看向徒羨魚的眼神充滿貪婪,彷彿看見了獵物。

——三眼蛇妖。徒羨魚想起沈驚玉口中的稱呼。

它看起來很老很虛弱,需要張口呼吸,而呼吸粗重;面板上長滿膿包,泛著瑩綠色的光,奇醜無比。

徒羨魚只在初初一刻被它的眼睛嚇到,不至於多懼怕,但被噁心得後退。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聲——轟隆!

先前埋的符紙被觸發了。

“你在路上埋了陷阱。”青衣男人驚訝轉頭。

徒羨魚禮貌地笑了一下。不過此間的惡臭氣味遠比外面濃,笑完她不得不將面巾捂得更緊。

“這三眼蛇妖就是河神?”徒羨魚指了下地上的蛇,問。

“它異化了。”男人道。

“虛弱成這樣,還能蠱惑人向它獻祭?”徒羨魚不可置信。

男人向角落揚了揚下頜。徒羨魚看過去,那處散落著一面鏡子,一個漆木匣子,和兩三個箱子。

嗬——

當自己的所有物被注視,蛇的喉嚨裡發出低響。它氣息變了,盤起身體、抬高腦袋,眼睛從黃銅色變成血一般的赤紅,盯緊二人、放出兇光。

徒羨魚感到壓力,打了個冷顫:“它是不是要狂化了?”

男人回過頭去:“沒錯。”

徒羨魚往後一退,又問:“應該不會很難對付?”

男人語氣嚴肅:“有點難。”

你都覺得難對付?徒羨魚當即退後一大步。

男人看不見徒羨魚,卻察覺出她的動作,偏首看向她,笑吟吟道:“來都來了,不如你先練練手?”他也向旁側退開。

徒羨魚:“……”

大佬你不要開玩笑。

蹬蹬蹬。

伴隨著抱怨和低罵,有腳步聲靠近,是沈驚玉二人找到這裡。

他們灰頭土腦,尤其是沈驚玉。這人長得相當不錯,有一張無論在何處都能被稱一聲美人的臉,但現在臉頰和鼻子灰黑不說,連衣袖都爛了一隻。

沈驚玉走在那男的後面。他見蛇妖還活著,又見已有兩個人搶先抵達,立時拔劍,喊道:“西河派前來執行任務,識相的就退下,將這蛇妖交給我們處理!”

劍刃在半空中劃出雪亮的光芒,這男的神情兇惡。沈驚玉亦投來目光,在看見徒羨魚之時一愣。

沈驚玉蹙起眉:“沈驚枝,你怎麼在這裡?”又見徒羨魚旁邊站著個模樣俊美的男人,眉頭擰得更緊。

“我在這裡,有什麼不對嗎?”徒羨魚如同聽見笑話一般嗤笑出聲。

沈驚玉這段時日離開沈府為花間集會做準備去了。徒羨魚現在可以確定,她的準備就是這條蛇妖。

徒羨魚向三眼蛇妖看去,那玩意兒依然是副噁心模樣,讓人不忍直視。

徒羨魚往它走了一步,手中么刀輕偏。

這個舉動惹來沈驚玉警告的厲喝:“沈驚枝,你想搶我的東西?”

沈驚玉被激怒了,手腕翻轉、劍鋒一偏,不客氣地指向徒羨魚,“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你也配?”

嗬、嗬、嗬。

兩人都動了武器,讓蛇更加警惕。

蛇改換了姿勢,讓自己更容易發起進攻,喉嚨持續不斷低吼,口中吐出更濃郁的腥臭。

徒羨魚注意到這點,衝沈驚玉翻了對白眼,轉頭低聲問青衣男人:“那男的在什麼境界?”沈驚玉在金剛境,沈驚枝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徒羨魚也清楚。

“靈境。”男人回答。

徒羨魚又“哦”了聲,“既然你說這蛇妖難對付……”

她沒把話說完,一個箭步躥向角落,把那裡的鏡子、匣子、箱子統統塞進乾坤壺,再回到青衣男人身旁、拉起他手腕,朝洞口走。

路過沈驚玉兩人時,徒羨魚眉眼一彎,露出笑容,“去吧,我的姐姐,祝你好運。”言罷抬腳狂奔。

“也就配撿這些東西了。”沈驚玉譏笑,“等回到家,我要你……”

就在這時,蛇妖徹底狂化,尾巴一掃,炸碎石塊。

轟隆!

砰!

山洞塌陷、地面震盪,伴著這樣的聲響,徒羨魚拉著男人衝出一段距離。

男人垂眸瞥了眼手,問她:“你跑什麼?”

“當然是盡最大的努力,把危險留給別人。”徒羨魚回答。

徒羨魚的速度在下降,從奔跑變成了走。

而當山洞盡頭傳出戰鬥的聲音,她腳步一轉,改往回走。

男人又看了眼被她抓住的手腕,輕輕挑起眉。

徒羨魚沒注意他的神態,一路拉著他來到能旁觀山洞盡頭處情形的地方,才鬆開手,動作做得無比自然。

劍氣和惡臭腥氣交織,靈力光芒混雜。

金剛境是修行的第一個境界,委實低微,靈境是第二個境界,也沒強到哪裡去。

沈驚玉和那西河派弟子在同狂化三眼蛇妖的對戰中落了下風,衣衫化作襤褸,劍也出現了磨損。徒羨魚認出那劍是沈驚玉平日裡極喜歡的一把。

不過三眼蛇妖也沒好到哪裡去,它軀殼上的膿包破了好些,渾身流滿膿汁。

這太傷眼睛。徒羨魚別開臉,僅拿餘光去瞄,忽見身側的青衣男人神情如常,不由佩服起大佬強大的心理素質。

“你先前說這東西有點兒難對付,那要什麼樣的境界才能對付?”徒羨魚小聲問。

“玄境。”男人回答。

修行的第三境界,按照劃分,屬於中間階層。這種實力的妖物,會讓一個系統主動迴避的人覺得難對付?徒羨魚表情古怪地看向他。

男人低低一笑,指著戰局說道:“你看,這醜玩意兒一劍下去立刻爆漿,太噁心了。”

徒羨魚順著他手指方向看過去,正好目睹沈驚玉拿臉去接那瑩綠色膿液的畫面。

“嘔……”徒羨魚捂住嘴。

“打它的同時還得躲,是不是很麻煩?”他又道,說得一本正經。

徒羨魚難說此刻心情,恨不得吐在身旁這男人身上。

“啊啊啊!”沈驚玉尖聲叫起來,比起殺妖,她明顯更愛惜自己的臉,後退的速度比躲避攻擊要快許多。

“沈驚枝,你就這樣在一旁看著嗎?”沈驚玉擦乾淨臉,怒瞪了三眼蛇妖一眼,又瞪向沈驚玉。

“哦?”徒羨魚低下頭,仔細想了想,把夜明珠往近旁的大佬手裡一塞,刀往胳膊下一夾,啪啪啪鼓起掌。

“你!”沈驚玉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她不再看徒羨魚,視線轉向青衣男人,說道:“能看出您是位高人,若能相助,寒江沈家定會重謝!”

阿這。徒羨魚也將腦袋轉向青衣男人。

大佬還替她捧著夜明珠。徒羨魚心虛地拿走,露出一個真摯熱情的笑容。

大佬挑了下眉,喊了聲:“王二丫。”

徒羨魚挺直腰板:“在。”

“我擋不住了!”西河派弟子對沈驚玉暴呵出聲,“快用那件法器!”

三眼蛇妖瘋狂的攻勢之下,他節節敗退,而話還沒說完,就遭到蛇妖的一記甩尾,被掀飛撞上山壁。

緊接著,西河派弟子兩眼一翻暈了過去,跟塊抹布似的掉回地上。

三眼蛇妖不再看他,注意力轉向沈驚玉,喉間嗬嗬之聲不停。沈驚玉也顧得不請青衣男人幫忙了,拔腿往外跑。

“王二丫。”大佬又喊了一聲。

“誒。”徒羨魚沒來由心情緊張,腰板挺得更直。

起風了。

不是帶著濃烈惡臭的風,而是從平地升起的一陣風,在徒羨魚面前一掠,直往沈驚玉腳下吹。

咚!

沈驚玉被這道風絆了一腳,猛地摔倒在地。

蛇妖就追在身後,她目眥欲裂,從懷裡取出一件法器,撐起上半身狠狠擲過去。

華光耀目,法器上炸開一股強橫氣息,逼得三眼蛇妖身形萎頓、動作僵住,但三眼蛇妖很快掙脫出這種狀態,在那件法器落到身上前瞬,猝然暴起,向沈驚玉撞去。

沈驚玉被撞飛。

同一時刻,她擲出的法器落到蛇妖身上,將之重重壓向地面。

“吼!”三眼蛇妖仰天嘶吼,朝前躥動,但那法器宛如釘子,將它死死釘在原地。

“有點能耐!”

徒羨魚讚歎的是那法器,然後將視線轉向沈驚玉,見她落地時腦袋極不溫柔地在石頭上磕了一下,和那西河派弟子一般,也暈厥過去。

“謝謝。”徒羨魚清楚那陣風是大佬的手筆。她把夜明珠塞回葫蘆裡,么刀換成光劍,衝大佬敬了個禮:“我去補刀!”

第3章 裴眠雪

男人立於原處,輕瞥了一眼徒羨魚,再偏首望回被法器鎮壓住的蛇妖,抬手一指。

便是在這一瞬,蛇妖眼眸中的赤紅褪去,眼神渙散無光,失去神采和生機,那強行抬起的上半身砸落到地上,震起四面塵埃。

徒羨魚踏出去的腳步怔怔收回,驚得目瞪口呆。

雖然這蛇妖被法器鎮壓住了,但……強到離譜了吧?她轉頭看了看身側的青衣男人,又向前看了看蛇妖,再將目光轉回他身上、落到他的劍上,神情有些恍惚:“我以為你至少要出一劍。”

男人挑了下眉,沒搭理這話,左手握著劍走到蛇妖近前。

他靜靜站著,直到蛇妖軀殼上析出一件物品,才有了下一個動作。

那東西赤紅色,外觀和金剛杵有些相似。他用劍尖挑起,細看之後收進袖中。

“那是它的力量來源?我的意思是,它本來沒那麼強,這玩意兒將它從原本的水平上拔高了一截。”徒羨魚問,否則沈驚玉也不會組個靈境就來挑戰。

“嗯。”

看來大佬就是為此而來。

徒羨魚也湊過去,但並非是想看蛇妖身上是否還能掉落點別的物品。她又問大佬:“它應該是某些法器和武器的材料,值不少錢,你要嗎?”

“不要。”大佬道。

“那可以請你把它毀掉嗎?”徒羨魚露出討好的笑容。如果不是這蛇妖滿身膿包太醜陋太噁心,她定選擇把它塞進乾坤壺裡。

“哦?看起來你和你這位‘姐姐’關係很不一般。”男人語氣很有深意,也沒見如何動作,三眼蛇妖的屍首便化作灰燼。

“謝謝。”徒羨魚既肉痛又高興。

這地方散落著許多晶石,有的比麵碗還大,散發出瑩瑩光芒,其上更有某種溫潤的氣息在流動。

是靈石。

徒羨魚能認出它們,但不太會辨別品質,因為沈驚枝沒怎麼接觸過。她思緒一轉,請教大佬:“趙公子,這些靈石品質如何?”

“長相越漂亮的,品質越高。”大佬回答道。

徒羨魚覺得這些都挺漂亮,撈出一個布袋,將能撿的都撿進去。

她裹著件帶毛領的披風,背後垂著寬大的帶毛邊的帽子,用蹲走的方式在這山洞裡挪動,像一隻撿儲備糧的松鼠。

青衣男人給她讓出空間,倚在一面還算乾淨的石壁上饒有興致地看。

除去沾上了蛇妖膿液的和碎得跟米粒似的靈石,徒羨魚將其餘的都撿進布袋裡。如同之前大佬所言,這“河神”當真貧窮,靈石僅夠徒羨魚裝了兩袋子。

她回到大佬身旁。

大佬向沈驚玉用來鎮壓蛇妖的法器抬了抬下頜:“那玩意兒你不撿?”

“哦對!”這東西肯定值錢,徒羨魚迅速撈起。

兩人誰都沒搭理那一左一右暈成個八字的沈驚玉和西河派弟子,原路返回、向洞口行去。

回程比來時走得要快,蛇妖死後,空氣裡的腥臭逐漸消散,徒羨魚不用再戴她的“安慰面巾”。

約莫過了一刻鐘,他們來到棺材處。

洞口就在棺材後,徒羨魚對青衣男人說了句“等等”,就地取材支起一張桌子,把她拾得的怪物掉落物品一一擺上去。

“你出力比較多,戰利品你先挑。”徒羨魚比了個“請”的手勢。

“我還以為你打算獨吞。”男人語氣似帶著笑,也似帶了幾分驚奇。他伸手拿走那面鏡子,對其餘的看也不看:“剩下的都歸你。”

不愧是大佬,如此豪爽闊綽。

“那我就不客氣了。”徒羨魚本就欣喜的心情更添幾分雀躍,將箱子匣子袋子重新歸進乾坤壺裡。

一旁還躺著口棺材,和砸下來後碎成一片一片的船形成鮮明對比。徒羨魚早認定它價值不菲,抓著乾坤壺過去,試圖將它裝入。

但不幸的是這棺材太大,乾坤袋塞不下。

“能不能幫……”她扭頭向大佬求助。

男人好笑地望著她:“棺材你也要?”

話語稍頓,又道:“還是一口刻著符咒的棺材。”

“邪咒?”徒羨魚微怔,目光移向棺材外壁上刻的圖案。僅是看了一會兒,她雙目就開始刺痛,不得不閉上眼。

“若是正常走完祭祀流程,棺中人的壽命會立刻被這口棺材轉移到那條蛇的身上。”男人語帶笑意,溫和說道。

徒羨魚:“……”

徒羨魚觸電般收手,後退三丈遠。

男人眼眸一轉,又做了個抬手伸指的動作。

下一刻,棺材化作齏粉,被風吹進洞中。

戰利品已經分好了,河神、不、蠱惑人心的三眼蛇妖也已解決,洞口就在前方,徒羨魚感到自己和大佬的緣分盡了,禮貌客氣地告別,走去外面。

站定之後放眼一看,看見的又是一片月夜下的遼闊河灘,以及河灘外奔騰不息的河流。

應該還在連照山上。她估摸著那夥山匪已被大佬給滅了,這山裡多待無益,可若離開的話……難道要再用一張傳送符紙離開嗎?

任務局給的物資不算多,用一點兒少一點兒,徒羨魚捨不得。

恰見大佬從洞中出來。徒羨魚靈光一閃,捧著夜明珠朝他一拜,對他露出乖巧討好的笑容:“趙公子,你應該要離開了吧?可以請你順便帶上我嗎?”

男人沉吟片刻道,“這件事啊,看我心情如何。”

朋友,你果然很會調動別人的情緒。

徒羨魚內心開始忐忑。

她忐忑著,這男人卻是悠然,朝四下看了一圈,擇了個方向慢條斯理走過去。

風牽起他的衣角,那衣角起起跌跌飄出夜明珠能夠照耀的範圍,柔和光芒裡唯塵埃和細雪在飛舞。

徒羨魚以為他就要這樣走遠,垮下肩膀、手探進乾坤壺,卻見這人回身,道了句:“現在心情還不錯。”

話音落地,他回到徒羨魚身側,用劍尖將她衣領挑起。

徒羨魚雙腳離地,被帶到了雲上。

高空的風很烈,吹得徒羨魚睜不開眼,懸空的姿勢讓她無比緊張害怕,心音猶如擂鼓。她努力讓自己鎮定,好在這個過程並不漫長,過了一陣,雙腳又回到地面。

她舒了一口氣,睜開眼。

燈火入眼來,零零星星點綴在一條街上,照著天上皎月,照出幾分溫暖。

安全著陸。

徒羨魚向前走了一步,轉身欲向大佬道謝,卻發現身後空空如也——大佬走了。

“哎……謝謝。”徒羨魚小聲道。

徒羨魚看向周圍。

和寒江城一樣,這條街道上也積著厚厚的雪,道旁屋頂一片白茫茫。房屋搭得規整,一間挨一間很是密集,門口掛著牌匾,一看便是商鋪。

不是大城,是個小鎮,應該能找到投宿的客棧。

雖然這位趙鐵柱有時候愛開玩笑,但總體而言還是人美心善的。徒羨魚把夜明珠收好,搓了搓手。她感覺到系統開機了,問:“你知道先前的人是誰嗎?”

“不清楚。”系統道,“這世上有許多隱世強者,資料庫中沒有他們的檔案。”

*

連照山上,有一處篝火明亮、立著許多詭異木樁的河岸,十來個向河神舉行獻祭儀式的人被捆在一起,他們赤著上身,面板上抹著油,在風中瑟瑟發抖。

三名劍者立於一旁,金剛境修為,皆著暗銀色窄袖道袍,赫是寒山派的弟子服飾。

“棺材是尋找河神的關鍵,現在不見了,我們要怎麼辦?”其中一名弟子開口,神情焦急萬分。

“若有那‘河神’的其他物品,或可用符咒一試。”

“我已問過,他們將河神賞的東西全換成了錢,一件沒剩!”

“難道線索就這樣斷了?”

“肯定還有別的辦法……”

三人正是苦惱時,有人從河對面走來。他步伐分明慢悠悠,速度卻快極,轉瞬間來到此岸,三名寒山派弟子面前。

他穿一件雨過天青色的大袖衫,丹鳳眼,眼眸清黑,烏髮如沉檀。

“裴峰主!”寒山弟子認出來者,驚呼喚道,旋即提劍行禮,語氣轉為尊重:“裴峰主。”

寒山有十三峰,十三位峰主中,唯有一人姓裴,便是江湖上名號響噹噹的歲熄劍尊——裴眠雪。

“嗯。”青衣男人面不改色受了禮,向三名弟子擺手,“‘河神’已被我解決了,散了吧,該幹嘛幹嘛去。”

“這……”三名弟子交換眼神,表情遲疑。

其中一人上前道:“裴師叔,處理它是我們的任務。”

“它出現了異變,你們三人無法解決。這是清暉堂的疏漏,你們不會有懲罰。”裴眠雪轉身,掃了眼這些被捆起來的人,衣袖一揮,熄滅篝火。

*

徒羨魚在小鎮上好一番找尋,總算敲開了一家客棧的門。她筋疲力盡,讓店家煮了碗湯麵,吃飽後往床上一倒便睡著了,連蛇妖洞裡的戰利品都沒清點。

她打算睡個昏天黑地,可翌日天一亮,系統就在腦海中叭叭起來:“執行者助手系統已啟動,正在為執行者規劃任務路徑……”

“閉嘴。”徒羨魚用被子矇住腦袋,語氣兇惡。

系統無情提醒:“執行者第一原則:任務至上。”

徒羨魚恨不得當場磨刀。

等我有錢了,一定給你組個外裝機,並加上遮蔽功能。她極不情願地坐起身,面無表情問:“你規劃出了什麼?”

“花間集會將於兩日後在華京舉行,那是初入道門、還未入師門的修行者的展示舞臺,若在此集會上拿到前十的名次,便能進入寒山派。

“花間集會並未規定非修行者不能參與,你的任務目標是歲熄劍尊裴眠雪,寒山十三峰峰主之一,成為寒山弟子……”

徒羨魚的表情更癱了一些,打斷道:“那個修行者之間的比試?有過普通人在那集會上搏得名次拜入門派的先例?”說完衝無形的系統比了箇中指。

“雖不曾有過這樣的先例,但你是一名執行者。”系統用強調的語氣說道,“你經歷過專業的訓練,和金剛境的人的差距只在是否能動用靈力。”

我謝謝你的鼓勵。徒羨魚皺起眉:“不是說讓我用特別手段積累原始資源麼?”

“目前區域並無匪徒,且經過周密計算,你參加花間集會的成功性更大。”系統道。

徒羨魚不想再多說話,倒頭又睡去。

這日是個晴日,晝陽轉過中天,徒羨魚才起床梳洗。鏡子裡是張清麗的臉,細長的眉,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左眼眼角下有一點小小的痣,無論是笑或者淚,都惹人憐。

她看了這張臉許久,取出一個香爐,點上三根香,為這張臉原本的主人祭奠。

一刻鐘後,香燃成灰燼,徒羨魚將早飯午飯並在一起用過,坐在窗下清點物資。

沈驚枝身上既無銀錢,更無貴重首飾,除了頭上那根普通品相的玉簪,唯手上戴著串由幹青翡翠、玉髓和琉璃石串成的手串,這些珠子質地通透,陽光下看極漂亮。

從蛇妖洞裡帶出的東西,有靈石、銀兩、法器和一件武器。

法器品級一般,都不如沈驚玉掉落的那一個。但沈驚玉那法器用過一次之後,需得用靈力溫養許久才能再度使用。

武器是半成品,大約半尺長,像個稍大些的鐵鏃,通體生鏽,柄光禿禿。若非被蛇妖單獨用匣子儲存起來,且系統說這匣子材質上乘,徒羨魚只當是塊鐵片,看完就扔了。

清點完之後,她換下昨日被蹭髒的衣服,穿上從任務局領到的符合這個時代特色的衣裙,裹好披風,出門退房、來到街上。

白日的小鎮可比半夜看見的要熱鬧。路面上的積雪已除,店鋪都開了,行人三三兩兩走在一塊兒。徒羨魚入鎮隨俗,在最受歡迎的餡餅店門口排了半天隊,買到一張牛肉餅。

此鎮名為小河鎮,是寒江府的下轄鎮,位於寒江城附近,離景國首都華京也不遠。若從這裡去華京,走路兩三日就到,騎馬半日可抵達,折中一些的馬車則要一日。

徒羨魚會騎馬,可小鎮上並無出售或租賃馬匹的商人,她只能選擇僱馬車和車伕。

雖說早間對系統豎了中指,但徒羨魚思索考量後,接受了去京城的提議。

任務還是要做的。她是穿越任務局的執行者,上頭交代下的事情,不管辦好還是辦砸,怎麼也得走一走過場才對。

從三眼蛇妖處弄到的銀錢還算充足,徒羨魚僱了一輛舒適的馬車,座位上有軟墊和靠墊,窗戶是可開合的。

車輪轆轆,載著她向華京出發。

眼下是十一月,縱使不下雪,也冷得緊。徒羨魚看了會兒外面的風景,便將窗戶落下。

她掏出在鎮上精心挑選的話本,打算趁著天光還好,讀上幾頁,卻發現系統突然關機了。

又有強者出現了?徒羨魚震驚。

她唰啦抬起頭,發現對面多了個人。

這人青衣烏髮,模樣俊美,不是昨天的大佬又是誰?

大佬來做什麼?不滿意昨天的戰利品分配了?徒羨魚胡亂猜測。

裴眠雪也不說話,倚在車壁上定定注視她,約莫過了數十個呼吸,遞出一根玉笛,道:“握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