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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八落——油膩大叔自白書

作者:由 川人川語 發表于 收藏時間:2022-04-04

泥土上的回憶

三娃子出生在四川東北邊上的一個叫渠縣的十足貧困縣,準確的講是叫張家灣的山溝裡。用洋氣一點的話說,是出生在東經106°38′—107°15′,北緯30°38′—31°16′,那旮旯地方是丘陵地帶,這為他出生後乾癟的生活增添了一些起伏。

聽說三娃子出生時是“立生”,這裡有兩個“意思”:一是指三娃子他媽是站著生他的;二是指三娃子出生時是腳先出來,一下子掉到了地上的。過去有“坐生娘娘站生官”的說法,所以說三娃子出生後可受人喜歡了,再加上是家裡最小的,長得又乖,更是得寵一時。

三娃子出生時還有一點小插曲,剛生下時,三娃子不吵不鬧,一直悶著,這可急壞了三娃子的大母,她順手從旁邊拿起一個大缸,猛地砸爛在地上,也許是被巨大的聲響嚇著,三娃子一下子“哇哇”大哭起來。後來,每當說起這事時,他大母總是一臉的得意,是她把三娃子的魂從小鬼那裡搶過的;他媽媽也總是心痛家裡不多的缸子少了一個,三娃子也總是在旁邊一臉懵逼。

得寵的三娃子也不是一路高歌走過的自己懵懂的童年。

過了兩三年的快樂日子後,三娃子在他家人那裡不再那麼新鮮翠綠了,他媽媽更是有了要把他換成一個女兒的想法。要知道三娃子上面兩個都是哥哥,本來也還有一個大姐,那知早婚的父母年輕得女,不懂護養,晚上睡覺時,被粗心的爸爸的大腿壓著了脖子,窒息而去。這給年輕的父母以巨大的悲痛,四年後才生了他大哥,大哥後四年才生了二哥,二哥四年後才生了三娃子。可能是時不時想起了去世的女兒,他媽媽心底裡始終有一個女兒夢。又可能由於他爸爸對早期女兒了的愧疚,無法再對面一個女兒的出現,堅持不能換掉三娃子,三娃子才得在這個家裡繼續生活下去。

同時,他的得寵在他兩位哥哥那裡也沒有繼續。七十年代的中國,生活不是那麼容易;再加上三娃子的爺爺是個富農,爸爸自然成了富農子女,家裡的東西自然在那場轟轟烈烈的運動中,該沒有的都沒有了。如果不是有一個當時為拯救三娃子爸爸而嫁給了他的貧協主席妹妹的媽,三娃子投胎可能還要晚好些時候。生活的困難糾結,讓兩個哥哥對頭大的三娃子失去了以前的歡心,再加上能跑能動的三娃子也不是省油的燈,被嫌棄也是自然的。於是,旮旯裡的張家灣也自然多了些嚎啕的聲音。

“三娃子!過來拉風箱!”

“三娃子!你還想吃紅苕不?快把掃帚拿過來!”

“三娃子!風箱怎麼在拉!”

“三娃子!你怎麼就只把掃帚拿過來了!撮箕呢?不拿撮箕,怎麼掃地,笨死了!”

在大哥、二哥此起彼伏的叫喊聲中,張家灣西南角那三間茅草房前的壩子上多一個搖晃的忙碌的身影。

其實,在那個讓人糾葛的70年代,大家都不是多麼平和,窮忙成為一個常態。

除了大哥、二哥的照顧外,讓三娃子印象更深的可怕是那讓他歡喜憂傷的大爸了!他大爸的力氣,在他們的那裡可是出了名的,大家都叫他“毛金玉”,其真實名字叫張金玉。也許是他爺爺希望自己的兒子將來能金玉滿堂、富貴無憂。但始終讓三娃子不舒服的,不知道他爺爺為什麼給他的父親取名叫張金鰲,“金鰲”雖說是中國神話中的一種神龜,是權利和財富的象徵,但“鰲”字入名始終不雅;更何況後來更是把“鰲”字寫成了“熬”。力大的大爸經常會用一隻手抓住三娃子的腳,把他倒提起來,一邊猛拍他的屁股,一邊哈哈大笑稱讚三娃子屁股肉多,打起來很舒服;打好後手一抬,再把三娃子橫扔在田埂上,就回去就是自家土製的豆腐乾喝自己的酒去了,留下三娃子一個人哼哼哈哈、深腳淺腳地自己回去。

三娃子也在忙著長大的歲月中,頭上多了幾個不長頭髮的小坑,手上多了幾條癒合的疤痕,腳上多了幾塊顏色不一的印記。

忙著長大的三娃子終於“熬”到了七週歲,要上小學的年齡了。

九月的張家灣,氣候還是宜人的。三娃子的小名在經歷了“黑兒”“白兒”“大腦殼”等諸多變化之後,終於可以有人時不時叫他的大名的了。

三娃子跟在個子不高的父親後,激動地向心中嚮往的樂土走去,心裡憧憬著自己去學校後、沒有大哥、二哥、大爸的幸福生活,心裡直開了花。

“黑兒,你過去報名。”也許意識到在學校,不應該叫小名。三娃子的父親又說了一遍:“天川,你過去報名。”

其實名字叫什麼,這在三娃子的爸爸那裡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權的。他心裡有自己的小九九,誰和他不好,他就把三娃子的小名取成誰的名字。“三娃子”這個小名就他們灣裡一個與他們家關係不和的一個遠房叔叔的小名;“黑兒”這個小名是下灣裡另一個與他們家不和的另一個遠房表叔的小名;“白兒”這個小名是他們家一條狗的名字,那狗曾對他爸狂吠過……

“你,過來數數,數到100。”

一個陌生而沉穩的聲音傳到了三娃子的耳朵裡。數——數——,三娃子有點懵了!數數?怎麼數?這和他前面七週年裡的生活不相一致,以前不是隻有山上的知鳥、水裡的魚,田裡的紅苕、別人家的飯香嗎?數是個什麼東西!

“你這孩子愣著幹什麼?會不會?不會後面那個小女孩來數!”

三娃子這才看清他前面坐著一個瘦而黑的中年男子,他爸爸叫他楊老師;後面站著一個纖瘦的小女孩,正可憐巴巴地努力向前望。三娃子不得不退出隊伍,站到旁邊。

那小女孩好像也不勝數數,但她最終在三娃子暈頭轉向中連數了十遍“1、2、3……10”後,那個叫楊老師的中年男子讓她報名了;後面的其他小孩子也透過各種方法報了名,最後只剩下三娃子一個人孤零零售地站在那裡。

三娃子的父親和那個楊老師耳語的好久,三娃子還是沒有報到名。老師要求必須會數數才能報名。

也許是三娃子的父親感覺特別丟臉,在出學校後,撿起了一根大木棍子,追著三娃子的身後打。不甘示弱的三娃子發揮了自己從小在田間地頭快跑的能力,多次躲過腿短父親的棍子,成功逃進爺爺家的谷堆藏了起來。短腿父親追回家時,早已不見了三娃子的蹤影。問自己的父看到三娃子沒有,自然沒有結果。

三娃子的爺爺是不會出賣三娃子的。三娃子自小就和爺爺好,還沒有斷奶就開始和爺爺睡。當然三娃子斷奶的時間也有點晚,四歲多時還時常在坡裡坎下吊著他媽媽喝奶,常被村裡的夥伴笑話:斷不了奶的三娃子,長不大的大腦殼。

三娃子的學還是要上的,並且他自己也想上學。

在爺爺那裡躲過了他父親的憤怒後,晚上三娃子還是乖乖地回到家裡接受了一頓責罵,然後厚著臉皮找上了年齡雖大他四歲,但個子卻和他相差不大的二哥。當然,這裡面也有他那要面子的父親的指使,讓老二帶帶他這個不成器的老么。大哥他是不敢找的,因為一次偷吃家裡過年招呼客人的豆腐乾,最終被心細的媽媽發現了,追責三兄弟而被大哥打得在家裡唯一一張四方桌下東穿西躲的痛苦印象時時提醒他:老大就是老大。但三娃子一直納悶的是那次明明只偷吃了兩片,是一直以來最少了,為什麼會被媽媽發現,這是以前沒有的事。

二哥個子雖小,思想卻大。他沒有按部就班地就去教三娃子,而是指使他先去田裡挖來了許多溼土,並按他的要求弄成大小不一的長方塊,然後放在壩子裡晾曬,差不多後找來小刀與竹籤,把一個個土塊掏成中通外直、孔口不一的可以透光望遠的土製“放影器”。當然,這是他那有大思想的二哥取的名字。然後找來家為數不多的幾根蠟燭,把刻好數字的紙蒙在“放影器”的小孔上,把蠟燭放大孔這邊,幾個“放影器”一字擺開,投影到家裡唯一塊白色的石灰牆上,開起了自己教三娃子數數的偉大工程。

那知數字刻法不對,投影到牆上全是反的,三娃子怎麼看、怎麼學都糾結得很。於是在他二哥的要求下,又搬來了家裡那張只有爺爺、爸爸能坐上席的桌子,人仰躺在桌子上反過來看,這才順眼了。在折騰近兩天後,也因浪費家裡比較寶貴的蠟燭、胡亂搬動家裡那張威嚴的桌子被打了兩次,要知道那時點煤油燈都是比較奢侈的,一般都點桐油燈。當然,收穫是三娃子也會數會認10以內的數字了,同時也知道要會數數完全不需要聽從他二哥的搞那麼多花樣,受那麼多痛。

後來,為了不讓三娃子再因為上學報名學數數而弄亂家裡的秩序,三娃子的媽媽用一根長長的麻線給三娃子串起了100多根高粱棒,掛在三娃子的脖子上,讓他吃飯數、睡覺數,坎上數、溝裡數,很快三娃子報名了,成為了那旮旯裡一個叫黃山村小學的一年級學生。

你別提,上學的三娃子就不叫三娃子了,大家更常叫的名字改為“大腦殼”了。

標簽: 娃子  二哥  小名  數數  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