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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城》解讀:對當代寫作者創作的啟示

作者:由 花瓶梅 發表于 收藏時間:2020-04-10

淺談與《儒林外史》的關係

《圍城》常被看作語言獨特,不與同時期其他作家風格相似,又有人稱其為“新儒林外史”,實際上,《圍城》所敘述的內容遠不及《儒林外史》寬闊,主要人物屈指可數,世界也很小,但其與《儒林外史》的關聯不可謂不大,首先,錢鍾書在描繪人物時,主要框架基本是吳敬梓風格白描手法,其次,對醜態和滑稽之處的尖酸諷刺有過之而無不及,最後,兩部作品都在描繪各類文人的群像。但表面相同,實則不同,《儒林外史》儘管畫出一幅幅誇張可笑的人物“漫畫”,但卻蘊藏強大的人文關懷和悲憫意識,王冕、杜少卿以及市井奇人都體現出作者的理想士人夢,以及此夢終究難成的荒涼悲憤,但《圍城》總體而言是相對輕盈的寫作,錢鍾書並非失意文人,更多則是調笑解頤,他的寫作輕盈而富含童趣,恰似楊絳所談的“痴氣”,《儒林外史》承載太多重量自然難以達到,但《儒林外史》中的那種“江左煙霞,淮南耆舊,寫入殘編總斷腸”計程車人情懷是《圍城》所望塵莫及的。

所謂“虛構”

錢鍾書本人在自序中提到“名說交付出去,其實只彷彿魔術家玩的飛刀,放手而並沒有脫手。隨你怎樣把作品奉獻給人,作品總是作者自己的”,他強調作品與作家本人的關係,可以說他更傾向於是為自己創作《圍城》,他所預設的“隱含讀者”很大部分是他自己,或者是他身邊的人,而2002年三聯書店出版的《圍城》中附錄中有一篇楊絳女士的《記錢鍾書與<圍城>》中提到,“好比學士通人熟悉古詩文裡詞句的來歷,我熟悉故事裡人物和情節的來歷。除了作者本人,最有資格為《圍城》做註釋的,該是我了。”言下有對《圍城》做權威註釋之意,後文中她提到作者的虛構如釀酒中的發酵,並著意去區分“寫實的小說”與“虛構的小說”,她說:“因為許多所謂寫實的小說,其實是改頭換面地敘寫自己的經歷,提升或滿足自己的感情。這種自傳體的小說或小說體的自傳,實在是浪漫的紀實,不是寫實的虛構”,在我看來,這種做法是自相矛盾的,我以為,錢鍾書在序言中表達的意思已很明顯,他認為作品總是作家自己的,正含有“提升或滿足自己的感情”之意,其次,既然強調《圍城》乃是虛構的小說而非她所語中含諷的“所謂寫實的小說”,那麼“最有資格為《圍城》做註釋”的人又何須存在,在我看來,肯定虛構的價值就是肯定一部作品在人類歷史上存在的合理性,而解構虛構的價值,只需要來一次“最有資格的註釋”。

以下將從五個角度分析《圍城》中的語言藝術,第六部分為一些有趣的雜談。

1.

皴染式“白描”:給樸素的畫布上色

《儒林外史》對白描手法運用地可謂爐火純青,三言兩語,寥寥數筆即可勾勒出一個人物的逼真形象,在中國畫技中,所謂“白描”是指用線條勾描但不加藻飾,如《儒林外史》中夏總甲的描寫:

正說著,外邊走進來一個人,兩隻紅眼邊,一副鐵鍋臉,幾根黃鬍子,歪戴著瓦楞帽,身上青布衣服就如油簍一般,手裡拿著一根趕驢的鞭子。

把最顯著的特徵用樸素的語言進行勾描,一個形象瞬間就有模有樣,“紅眼邊”和“鐵鍋臉”都有取笑之意,而後使用的“油簍”比喻,不僅含蓄暗示了夏總甲是個粗人,更蘊藏著作者對其的褒貶。使用這種比喻,就意味著這個形象是作者的諷刺物件,而非作者心目中要塑造的正面形象,而對杜少卿的外貌描寫則是:

麵皮微黃,兩眉劍豎,好似畫上關夫子眉毛。

關夫子是民眾心目中的忠義精神的象徵,而“兩眉劍豎”象徵著剛正。而兩處描寫所使用的色彩不過是“青”、“黃”等日常顏色,也看不出對色彩的重視。

在《圍城》中,白描手法被擴充套件的方式更機靈的比喻以及更豐富的色彩,使得素潔的白描被皴染上許多顏色,但比喻中寓有褒貶的特徵則是相同的,如《圍城》中對鮑小姐的描寫:

兩人回頭看,正是鮑小姐走向這兒來,手裡拿一塊糖,遠遠地逗著那孩子。她只穿緋霞色抹胸,海藍色貼肉短褲,漏空白皮鞋裡露出塗紅的指甲。

……

有人叫她“熟食鋪子”(charcuterie),因為只有熟食店會把那許多顏色暖熱的肉公開陳列;又有人叫她“真理”,因為據說“真理是赤裸裸的”。鮑小姐並未一絲不掛,所以他們修正為“區域性的真理”。

錢鍾書在勾勒鮑小姐的形象時,使用“緋霞色”、“海藍色”、“白”、“塗紅的”,而諷喻性極強的“區域性的真理”更直接表明了作者本人對鮑小姐的褒貶,正如吳敬梓描寫夏總甲時所用的“油簍”之喻,我們基本可以確定這是一個被諷刺的物件,而非身穿作者理想的形象,而據楊絳女士陳述,鮑小姐的名字來源也正是“鮑魚之肆”。再來看作者對唐曉芙的形象勾描:

唐小姐嫵媚端正的圓臉,有兩個淺酒渦。天生著一般女人要花錢費時、調脂和粉來仿造的好臉色,新鮮得使人見了忘掉口渴而又覺嘴饞,彷彿是好水果。她眼睛並不頂大,可是靈活溫柔,反襯得許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講的大話,大而無當。

唐曉芙是讓方鴻漸真正動心的女子,她象徵著男人永遠得不到的“夢中情人”,去三閭大學的路上,趙辛楣提到唐曉芙的時候,方鴻漸心中還隱隱作痛,甚至在與孫柔嘉成婚以後,他還想過有沒有和唐曉芙再次見面,其實,唐曉芙也是唯一一個讓方鴻漸真正痛哭過的女人,方鴻漸在《圍城》中只哭過兩次,一次是因為唐曉芙,一次是因為孫柔嘉,前者是由於愛情,後者是由於生活,正如錢鍾書所寫的那樣,“唐小姐是摩登文明社會里那樁罕物——一個真正的女孩子”。對於這樣一個形象的描述,我們看到,善於調笑解頤的錢鍾書先生卻用他用來進攻的武器保護了唐小姐,“她眼睛並不頂大,可是靈活溫柔,反襯得許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講的大話,大而無當”,這在《圍城》一書中是絕無僅有的。

2.

“好比”式比喻:精微感受具象化

錢鍾書語言藝術的一大特點,也是最不容忽視的特點,就是錢鍾書會刻意地去捕捉生活中的一些微小感受或細節,並且努力將其用文字“具象”化,這其實是比喻藝術最為精妙之處,他比那些“以後飛機接連光顧,大有絕世佳人一顧傾城、再顧傾國的風度”式的掉文比喻更加能體現出一位作家對物質世界的感悟和消化能力。此類比喻不勝列舉,大部分都精妙絕倫,而且使用“好比”句式,此類比喻不勝列舉:

1、一著急,注意力集中不起來,思想的線索要打成結又鬆散了。隱約還有些事實的影子,但好比在熱鬧地方等人,瞥眼人堆裡像是他,走上去找,又不見了。

2、鴻漸忽然覺得,在這種家庭空氣裡,戰爭是不可相信的事,好比光天化日之下沒人想到有鬼。

3、他那天晚上的睡眠,宛如粳米粉的線條,沒有粘性,拉不長。

4、鴻漸要喉舌兩關不留難這口酒,溜稅似地直嚥下去,只覺胃裡的東西給這口酒激得要冒上來,好比已塞的抽水馬桶又經人抽一下水的景象。

5、彼此決裂到這個田地,這猜想還值得證實麼?把方鴻漸忘了就算了。可是心裡忘不了他,好比牙齒鉗去了,齒腔空著作痛,更好比花盆裡種的小樹,要連根拔它,這花盆就得迸碎。

6、父母的同情施錯了地方,彷彿身上受傷有創口,而同情者偏向皮肉完好處去敷藥包布。

3.

對“油紙”的偏愛以及通感手法的運用

1)

對油紙的偏愛

錢鍾書酷愛使用與“紙”、“畫”等比喻,而“油紙”更是他使用次數最多的比喻,也許應當和他與這兩者接觸較多有關,正如他評論李賀等詩人常喜歡用堅硬之物作為比喻。

夜彷彿紙浸了油,變成半透明體;

故事的開頭就是方鴻漸剛過了紅海,在描寫夜色降臨的印度洋時,他使用的第一個比喻即是與紙有關的,浸了油的紙是半透明而且沉重的,形容顏色可謂讓人眼前一亮。

蘇小姐雙頰塗的淡胭脂下面忽然暈出紅來,像紙上沁的油漬,頃刻布到滿臉,靦腆得迷人。

而蘇小姐臉上塗的胭脂同樣具有晶瑩透明的視感,“浸了油的紙”則是錢鍾書對這種感覺的具象化。

鴻漸身心彷彿通電似的發麻,只知道唐小姐在說自己,沒心思來領會她話裡的意義,好比頭腦裡蒙上一層油紙,她的話雨點似的滲不進,可是油紙震顫著雨打的重量。

把那種緊張之時只能聽到對方說話的聲音,卻無法感知到其中內涵的感覺用“頭腦裡蒙上一層油紙”描述得很形象。

他想這請客日子揀得不安全,恨不能用吸墨水紙壓幹了天空淡淡的水雲。

上述比喻同樣是和“紙”有關,但這個比喻越略顯生澀,匠意過濃,使人無法瞬間形成相關形象。

2)

通感手法的運用

那女人講了一大串話,又快又脆,像鋼刀削蘿蔔片。

女人說話的幹練本是一種感覺,但在其筆下具有聽覺和味覺,可謂高妙。

像自己這段新聞才是登極加冕的惡俗,臭氣燻得讀者要按住鼻子。

新聞裡登載的事實以及新聞界的作風讓方鴻漸感到噁心,這同樣是一種感覺,但在文字中卻具備了味覺。

父親道:“人家不但留學,而且是博士呢。所以我怕鴻漸吃不消她。”——好像蘇小姐是磚石一類的硬東西,非鴕鳥或者火雞的胃消化不掉的。

蘇小姐的學歷讓父親覺得難以對付,這種難以對付的感覺具備了觸覺。

小園草地裡的小蟲瑣瑣屑屑地在夜談。不知哪裡的蛙群齊心協力地乾號,像聲浪給火煮得發沸。

這裡的描寫極具美感,靈感應當來自於蘇軾《夜觀行星》中的“大星光相射,小星鬧若沸”。

4.

破折號:精微情緒變化的風向標

錢鍾書在《圍城》寫作中有一種極為獨特的筆法,這種筆法可能來自於西洋風格的書寫,在一句陳述中加入插入語,如“這件事情——以目前人類所能瞭解到的資料來說——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而錢鍾書高頻使用此類句式,並不是受到這種寫作風格的影響,而是試圖用這種形式在場景寫作中實現創新,即儘可能像電影那樣還原生活中的場景,納博科夫曾在《文學講稿》中提到福樓拜也有這方面的嘗試,傅雷曾在《論張愛玲的小說》中指出“節略法”的使用,張愛玲的小說曇花一現地模擬電影雖說是亮點,但是否為有意識地寫作突破不得而知,更多得是一種無意識地模擬,而錢鍾書對破折號的使用則像是著實感覺到生活場景多姿多彩的難以還原,而有意使其在文字上儘可能地保有原貌,這是彌足珍貴的寫作嘗試。

“那太難了!”孫小姐說話時的笑容,表示她並不以為做人很難——“她昨天晚上回來,我才知道汪太太請客——”這句原是平常的話,可是她多了心,自覺太著邊際,忙扯開問:“這位有名的美人兒汪太太你總見過了?”

比如這段在對孫小姐對話的書寫,孫小姐的話是:

“那太難了,她昨天晚上回來,我才知道汪太太請客,這位有名的美人兒汪太太你見過了?”

這本是一句非常正常的對話描寫,但這種描寫會讓讀者很容易忽略說話者每句話之間的情緒的變化和心思的生髮,我們從這段書寫中能夠很準確地把握到孫小姐在說話時的有攻有守,也自然可以意會到她敏感細膩的性格。

這種手法最經典的使用就是趙辛楣和汪太太之間的對話:

辛楣催她說,她不肯說,要打門進去,辛楣手攔住她,求她說。她踢開腳邊的小石子,說:“你記著,切忌對一個女人說另外一個女人好——”辛楣頭腦像被打一下的發暈,只說出一聲“啊!”——“尤其當了我這樣一個脾氣壞、嘴快的人,稱讚你那位小姐如何溫柔,如何文靜——”辛楣嚷:“汪太太,你別多心!我全沒有這個意思。老實告訴你罷,我覺得你有地方跟她很像——”汪太太半推開他攔著的手道:“胡說!胡說!誰都不會像我——”忽然人聲已近,兩人忙分開。

破折號的使用讓我們明企鵝感覺到兩人對話的細密以及對話時兩人感情的劇烈波動,辛楣打段了汪太太兩次,汪太太打斷了辛楣一次,每次打斷都伴隨著強烈的情緒震顫,如果用“打斷道”、“截口道”來處理,顯然是生硬而又無趣的,但錢鍾書運用破折號以及插入式描寫,讓這段對話具有生活本身的整體性,而儘可能地免去了小說敘事本身對生活細節所形成的不可避免的切割感,也讓場景中時間流動的通暢感和文字排列的通暢感能夠儘可能地達成一致,這幾乎已經觸及到一個本質——文學和音樂同屬時間藝術,不僅體現在故事發生或旋律進行序列性,也體現在微觀上對時間序列性如古玩一樣的精心收藏,生怕其受到破壞。

5.

個別詞語的妙用

在《圍城》中有幾處非常經典的動詞使用,可謂是“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可謂恰到好處,令人稱妙。

早晨沒吃東西,吐的只是酸水,手帕吸不盡,手指縫裡汪出來,淋在衣服上,虧得自己抑住沒多吐。

這裡的“汪”字如果替換成“溢”、“沁”、“冒”也無不可,但總無那種剛好命中靶心的感覺,我以為,寫作可以朦朧得讓人有“靶心感”,也可精準得讓人有“靶心感”,並不存在任何矛盾,這個“汪”字便是精準得令人由此感覺,妙得是,汪字更帶有詼諧色彩,和本文敘事語氣嚴絲合縫。

李顧都沒有把學校給的旅費全數帶上。這時候兩人也許又留下幾元鎮守口袋的錢,作香菸費,只合交出來五十餘元;

“鎮守”二字幽默諧趣,而又頗有話外之意,那就是男人“口袋中須有些錢才算得正常”,又帶有“此錢不要緊要關頭不能動用”之意,微微諷刺了李梅亭和顧爾謙的強作體面,又把意趣烘托得妙不可言。

辛楣已有酒意,不受蘇小姐約束道:“你可以不罰,他至少也得還喝一杯,我陪他。”說時,把鴻漸杯子裡的酒斟滿了,拿起自己的杯子來一飲而盡,向鴻漸照著。

這裡的妙處在於一個“照”字,喝酒之時總會在一飲而盡後將空酒杯向別人亮一下,以說明自己已經幹了,但這個動作其實描繪得正中靶心,而“照”字的巧妙之處在於,它能夠把空酒杯正對人臉的那個動作描繪得惟妙惟肖,讓人過目不忘。

鴻漸到外國語文系辦公室,孫小姐在看書,見了他,滿眼睛都是話。

這次可謂得了白描手法的神韻,“滿眼睛都是話”把孫小姐有很多話想跟方鴻漸講的模樣用六個字就寫了出來,而且讓人聯想“滿眼睛都是話”的那種神態,這種神態其實已屬於不易捉摸的細節範疇了。

6.

趣味雜談

1)

暱稱

在《圍城》中使用簡稱來代指人物的情況只出現在四個人物身上,分別是遯翁、鴻漸、柔嘉、辛楣,它能夠體現出作者對這四人的感情以及親近程度,其餘人士大都直呼其名或以“小姐”、“先生”等代替,帶來相對模糊化的感覺,其中孫小姐在與方鴻漸成婚後則變成“柔嘉”。

2)

作家的通病

“你昨天說,男人不把自己東西給女人,是什麼意思呀?” 方鴻漸賠笑說:“因為自己東西太糟了,拿不出手,不得已只能借旁的好東西來貢獻。譬如請客,家裡太侷促,廚子手段太糟,就不得不上館子,借它的地方跟烹調。

這個問題其實存在於大部分作家的寫作中,在作家的創作中其實是無意識的,但我以為應當是有意識要去避免的。不如拿方鴻漸的這一句話舉例,這種喻指風格其實是錢鍾書本人的敘事風格,卻不止一次地從方鴻漸口中說出,即作家本人的敘事語調會大量出現在作品中某個角色手中,比如錢鍾書的《圍城》寫作有頗多掉文,方鴻漸最初也以話語犀利著稱,這會讓人有一種感覺,作者就是方鴻漸本人。,從而又會帶來另一種錯覺,作者就是方鴻漸本人。

3)

“掉書袋”

很多人批評《圍城》有“掉書袋”之嫌,其實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如果一個作家本人對“掉書袋”的問題毫無意識,只是自顧自地一頓掉書袋,那麼多可藉此批評這位作家為了展示自己的博學而處處“掉書袋”,但如果這位作家對自己的“掉書袋”有充分自覺,並且宣告一部作品是屬於作家本人的,那麼這種批評就會顯得有些“欲加之罪”。

l 鴻漸掉文道:“妹妹之於夫人,親疏不同;助教之於教授,尊卑不敵。我做了你們的劉先生,決不肯吃這個虧的。”

l 方老太太當夜翻箱倒篋,要找兩件劫餘的首飾,明天給大媳婦作見面禮。遯翁笑她說:“她們新式女人還要戴你那種老古董麼?我看算了罷。‘贈人以車,不如贈人以言’;我明天倒要勸她幾句話。”方老太太結婚三十餘年,對丈夫掉的書袋,早失去索解的好奇心,只懂最後一句,忙說:“你明天說話留神。他們過去的事,千萬別提。”

儘管楊絳女士一再宣告,《圍城》是他們夫婦生活中細節的發酵處理,和真實相去甚遠,但其實錢鍾書對方鴻漸以及方遯翁“掉書袋”的問題有充分自覺,而且甚至有些自嘲意味的有意為之,錢老先生主業便是學術研究,他滿腹詩文,要想在創作中隔絕職業的影響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對“掉書袋”的批評應當更具有針對性,而不應該泛稱,以至於讓《圍城》的讀者產生先入為主之觀念,竟忽略了很多有趣的比喻和諷刺。正如錢鍾書本人對中英混雜的說話方式進行諷刺,將其比作“牙縫裡嵌的肉屑”,除了“表示飯菜吃得好,此外全無用處”。

4)

政治家的象喻

《圍城》中趙辛楣不僅是方鴻漸的好友,同樣也是帶有“政治家”的隱喻,方鴻漸與趙辛楣的對話中多次不無諷刺地提到,辛楣身上顯示出來的政治家氣質。

鴻漸要去叫辛楣,孫小姐說她剛從辛楣那兒來,政治系的教授們在開座談會呢,滿屋子的煙,她瞧人多有事,就沒有坐下。 方鴻漸笑道:“政治家聚在一起,當然是烏煙瘴氣。”

其中有一個片段是《圍城》中極為深刻的,在眾人去三閭大學的輾轉旅行結束之際,方鴻漸非常出乎意料地問了趙辛楣一個問題:

“別胡鬧。我問你,你經過這次旅行,對我的感想怎麼樣?覺得我討厭不討厭?”

“你不討厭,可是全無用處。”

我以為,這是一種諷喻,也是一種自嘲。

7.

結語

其實《圍城》的語言藝術還有很多值得挖掘的例子,由於篇幅有限,我所舉的例子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我以為,對《圍城》進行思想性的解讀不能說沒有意義,但不及對語言的運用進行剖析更加能夠符合錢老先生的初衷,夏志清認為,《圍城》是“中國近代文學中最有趣、最用心經營的小說,可能是最偉大的一部”,這個評價最後一句其實是有違錢老初衷的,正如他本人在《圍城》中表達的觀點,“大部分現代文學也同樣的不值批評”,如若說《圍城》是中國近代文學中最有趣的小說,我舉雙手贊成。“用心經營”本不可用“最”字修飾,“偉大”更是虛無縹緲,在我看來,《圍城》是純粹的語言藝術,對它的批評和分析應該對寫作起到指導和祛魅的作用,如果不能夠如此,我們就沒有真正尊重過這部作品。也許這樣理解《圍城》不過是一種純粹片面的誤讀。感謝你可以讀完。

標簽: 方鴻漸  圍城  錢鍾書  辛楣  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