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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未言(12)金桂的香與刺

作者:由 xxymolly 發表于 書法時間:2023-01-02

以前看紅樓夢,一直認真的以為紅樓為閨閣立傳,講的都是兒女間的事,所以大部分的討論也都是從女性視角出發。看的都是閨閣兒女間的事短情長。

最近想來,一直以來都竟是大誤了。

紅樓夢的作者是男人。 在作者寫作的時代。明末也罷清初也罷,讀者也是男人。

這本是一部男人的書。

那又有什麼要緊?不。非常要緊。 因為作者,只寫了一半。而另一半都

盡在不言中

而這

不言的一半

才是起

決定性的那關鍵一半

從男人的視角來看,才能真正讀懂紅樓夢。

這個系列,我想嘗試從男性視角來解讀紅樓夢中困擾我很久的一些關鍵問題。

(12)金桂的香與刺

最近工作比較忙,所以寫的很慢。但又不忍心讓朋友們等太久。所以,主線文章我往後排一排,先發一篇支線文章,來講講夏金桂吧。。。

(我是不是很寵粉:D)

本篇是接著迎春來寫的。知乎上有一個問題, 如果嫁給中山狼的是探春會怎樣。我把紅樓未言 (7) 迎春的命這篇文章發在了這個問題下。有朋友在評論區提到夏金桂, 並說整本書夏金桂和孫紹祖是畫風最相似的兩個人。夏金桂的性格強勢,個性潑辣,還有點手段,是悍婦,妒婦, 所以她的命運一定與迎春大有不同。說不定,夏金桂就治的了中山狼孫紹祖。

是這樣嗎?

如果你認為夏金桂的命運沒那麼糟,甚至有可能不是薄命司之人,那很有可能只是因為我們看不到後二十回。

紅樓夢的結局是白茫茫大地一片真乾淨。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逃脫這紅樓世界裡的悲劇命運。

夏金桂一出場,就已經是第79回。一出場就被我們潛意識裡和完美懂事的寶釵比,和命運悲慘惹人憐愛的香菱比,越比我們越討厭她。

但在夏金桂自己的故事裡,她的人生本不該是這樣的。

我在紅樓未言 (4) 寶釵的尷尬 一文中講過薛蟠這個人物。詳細的人物分析請大家去讀第四篇。

簡而言之,薛蟠在所有紅樓夢出場的貴族中是最不堪最扶不上牆的男性角色。並非薛蟠本人沒有人性的閃光點,而是作為貴族薛家的男性繼承人,薛蟠的文化修養,品行德操,智商情商,能力實力統統不合格。

因為這份不合格,薛家不得不仰賈府鼻息,薛家的勢力急速下跌,薛家的財富急速縮水,而薛蟠本人的名聲在男性貴族社交圈裡已經臭了。這一點甚至拖累了寶釵的終身大事。

在古代,名聲清譽是非常重要的社會資源,甚至重於生命。無論男女,沒有一個好的名聲,人未至,已社死。不同於今天我們所說的社會性死亡,自己訕一段時間就過去了。在古代宗族社會,社死是真的會死,物理意義上的死亡。甚至是生不如死,揹著臭掉的名聲只會存步難行。

因此,薛蟠娶親一直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講薛蟠娶親之前,咱們先來看薛蟠的堂弟薛蝌的娶親。

薛蝌娶親是薛姨媽說定的邢家嫡女邢岫煙。

邢家已經是很落魄的貴族了,落魄到上京來投奔邢夫人才能有住處和生計的程度。

邢夫人兄嫂家中原艱難,這一上京,原仗的是邢夫人與他們治房舍,幫盤纏,聽如此說,豈不願意。

而岫煙父母也都不太在意這個女兒。這一點和迎春的處境很像。對邢忠夫婦來說,對女兒的培養並沒有多少感情投入。最多不過,準時投餵,到點兒出嫁。找個“好”女婿(這個好壞是由交易的收益來定義的)賺一筆家族聯姻的交易,女兒到底在男方家關起門來過的什麼樣的日子根本就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寶釵自見他時,見他家業貧寒,二則別人之父母皆年高有德之人,

獨他父母偏是酒糟透之人,於女兒分中平常,邢夫人也不過是臉面之情,亦非真心疼愛。

邢夫人想了一想:薛家根基不錯,且現今大富,薛蝌生得又好,且賈母硬作保山,將機就計便應了。賈母十分喜歡,忙命人請了薛姨媽來。二人見了,自然有許多謙辭。邢夫人即刻命人去告訴邢忠夫婦。他夫婦原是此來投靠邢夫人的,如何不依,早極口的說妙極。

這一段看的很難過,雖然也是貴族,但邢家嫁女兒看中的是薛家的財富,別的什麼都不考慮。跟賣女兒也沒有什麼區別。邢岫煙的出身在貴族圈中就是這麼低微。父母連姑姑在貴族中名譽很差,家境又貧寒,但就是如此出身低微的邢岫煙,因為本人的性情雅重,薛姨媽都不敢說給自己的兒子薛蟠為妻,怕糟蹋了岫煙,又怕在貴族圈中落下不好的口碑,因而退求其次說給了薛蟠的堂弟薛蝌。

薛蝌的為人處世,形貌舉止,比起薛蟠來高十倍不止,至少是可以和寶釵相提並論的。而落魄貴族邢家嫡女邢岫煙配薛蝌在薛姨媽及賈母鳳姐一眾人眼中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然後寶玉忙忙來至怡紅院中,向襲人,麝月,晴雯等笑道:“你們還不快看人去!誰知寶姐姐的親哥哥是那個樣子,他這叔伯兄弟形容舉止另是一樣了,倒像是寶姐姐的同胞弟兄似的。

因薛姨媽看見邢岫煙生得端雅穩重,且家道貧寒,是個釵荊裙布的女兒。

便欲說與薛蟠為妻。因薛蟠素習行止浮奢,又恐遭踏人家的女兒。

正在躊躇之際,忽想起薛蝌未娶,看他二人恰是一對天生地設的夫妻,因謀之於鳳姐兒。

而夏金桂比岫煙又如何呢?

香菱道:“因你哥哥上次出門貿易時,在順路到了個親戚家去。這門親原是老親

,且又和我們是同在戶部掛名行商,也是數一數二的大門戶。前日說起來,你們兩府都也知道的。合長安城中,上至王侯,下至買賣人,都稱他家是‘桂花夏家。’

”寶玉笑問道:“如何又稱為‘桂花夏家’?”香菱道:“他家本姓夏,非常的富貴。其餘田地不用說,單有幾十頃地獨種桂花,凡這長安城裡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連宮裡一應陳設盆景亦是他家貢奉,因此才有這個渾號。如今太爺也沒了,只有老奶奶帶著一個親生的姑娘過活,也並沒有哥兒兄弟,可惜他竟一門盡絕了。”

這夏家小姐今年方十七歲,

生得亦頗有姿色,亦頗識得幾個字。若論心中的邱壑經緯,頗步熙鳳之後塵。

只吃虧了一件,從小時父親去世的早,又無同胞弟兄,寡母獨守此女,嬌養溺愛,不啻珍寶,凡女兒一舉一動,彼母皆百依百隨,因此未免嬌養太過,竟釀成個盜蹠的性氣。

薛家是皇商,但夏家也是皇商。薛家以前在宮裡有關係,夏家也不遑多讓。如果夏公沒有去世,薛蟠是沒有資格娶夏金桂的。

金色的桂花,小小的,像米粒一樣,金閃閃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大約見過聞過桂花的人很少會不喜歡桂花吧。

夏金桂就是成長在這樣一個環境裡。夏金桂是這個名滿京城的數一數二的皇商夏家,唯一的孩子。

可以想象,在夏公在世時,一個嬌俏可人的小姑娘,可以驕傲的仰著頭對所有人說,這京城所有的桂花,都是我們家的。

夏金桂的身世從某種意義上講跟薛寶釵其實很像,都是出身皇商之家,得父母寵愛,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本人美貌有智識,又不幸在親事未定之前父親去世。也正如薛公去世後寶釵面對的現實,甚至更加殘酷:夏公去世後,夏家沒有了能支撐起夏家產業的男性繼承人,此時夏家孤兒寡母守著夏公留下的巨大的財富產業,在世俗的眼中變成了一塊大好的肥肉,無數雙眼睛如餓狼飢虎般盯在這塊肥肉上。

父親去世,夏金桂面對的人生與未來急轉直下。而此時的薛家,正是這無數雙窺伺眼睛中的一雙。

當年又是通家來往,從小兒都一處廝混過。敘起親是姑舅兄妹,又沒嫌疑。雖離開了這幾年,前兒一到他家,夏奶奶又是沒兒子的,一見了你哥哥出落的這樣,又是哭,又是笑,竟比見了兒子的還勝。

正因為夏公去世,留下了這對孤兒寡母,才給了薛蟠可乘之機。到底夏母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以撐起局面的男性,並沒有什麼識人的眼光。畢竟對那個時代的女人來說,一輩子見識過的男人除了父輩丈夫和子侄,也就再無他人了。不能讀書也不能出門,還得識人有術,也確實是太強人所難了。

夏奶奶在書中隨了夫姓姓夏,但本人應該是薛家嫁到夏家的女兒。所以是薛蟠的姑姑。其實也好理解,從夏奶奶的角度看,姑姑看侄子,怎麼看都是自己家孩子。薛蟠這孩子怎麼說是自己看著長大的,自己沒有兒子,看侄子可不就跟看自己兒子一樣,有了這層血緣濾鏡,再加上古代女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輩子除了親人也沒見過幾個男性,把自己最愛的女兒託付給跟自己流著一樣血脈的侄子,肥水不流外人田,這是很自然也很讓人放心的做法。

畢竟,以夏奶奶的見識也就只能支援到這裡了。

那些男性貴族社交圈裡的流言,那些薛蟠不堪的往事,薛家幾乎要落魄的底裡,所有這些關鍵的資訊都被刻意遺漏在了夏家的耳目之外。

就這樣,從小嬌養溺愛的桂花公主,從身世到寵愛都碾壓岫煙的夏金桂,就這樣帶著所有的優質資產低價賤折給了薛蟠。

如果不是碰上了因為夏家男性去世而優質資產折現出嫁的夏金桂,薛蟠大機率只會有家裡幾房姬妾而不會有正經貴族小姐作為嫡妻嫁給他。

香菱道:“為你哥哥娶嫂子的事,所以要緊。”寶玉道:“正是。說的到底是那一家的?只聽見吵嚷了這半年,今兒又說張家的好,明兒又要李家的,後兒又議論王家的。這些人家的女兒他也不知道造了什麼罪了,叫人家好端端議論。”

書中對夏金桂的描寫是很招嫌的。因為寫書人是從看兒媳婦的角度去寫的,我們也會天然的代入看兒媳的角度去評價夏金桂。

這對夏金桂並不公平。

我想換一個角度,從夏金桂本人的角度來看這場婚姻。

這夏家小姐今年方十七歲,生得亦頗有姿色,亦頗識得幾個字。若論心中的邱壑經緯,頗步熙鳳之後塵。只吃虧了一件,從小時父親去世的早,又無同胞弟兄,寡母獨守此女,嬌養溺愛,不啻珍寶,凡女兒一舉一動,彼母皆百依百隨,因此未免嬌養太過,竟釀成個盜蹠的性氣。愛自己尊若菩薩,窺他人穢如糞土,外具花柳之姿,內秉風雷之性。在家中時常就和丫鬟們使性弄氣,輕罵重打的。今日出了閣,自為要作當家的奶奶,比不得作女兒時靦腆溫柔,須要拿出這威風來,才鈐壓得住人;況且見薛蟠氣質剛硬,舉止驕奢,若不趁熱灶一氣炮製熟爛,將來必不能自豎旗幟矣,又見有香菱這等一個才貌俱全的愛妾在室,越發添了“宋太祖滅南唐”之意,“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之心。

實話說,我並不喜歡夏金桂在書中的人物形象,但我依然同情她。

這場婚姻是長輩替她決定的,即便再被寵愛,也無法決定自己的婚姻與命運。一個美麗聰明性格強勢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桂花公主,如果父親沒有去世,會給她謀到什麼樣的姻緣呢?如果是她自己能決定,她會看的上吃喝嫖賭粗俗無禮喜新厭舊的薛蟠嗎?連貧寒出身的邢岫煙都是嫁給了品貌相合的薛蝌,黛玉李紋李綺這類的姑娘,薛姨媽更是連想都不敢想,可是夏金桂比她們又差在哪裡呢?

嫁給薛蟠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決定了夏金桂的悲劇命運。

更難的是,在那樣一個時代,嫁了就是一輩子的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做了妻子,道德禮儀的枷鎖如泰山壓頂般壓在你的頭上,管你願不願意歡不歡喜,連退出都沒有資格和權力。

這樣的日子無論如何要過下去,這一過,就得是一輩子。

還有比這更死亡的遊戲規則嗎?

迎春的悲劇恰好出現在夏金桂這一章,可是迎春面對的命運悲劇和夏金桂本質上又有什麼不同呢?

王夫人只得用言語解勸說:“已是遇見了這不曉事的人,可怎麼樣呢。想當日你叔叔也曾勸過大老爺,不叫作這門親的。大老爺執意不聽,一心情願,到底作不好了。我的兒,這也是你的命。”迎春哭道:“我不信我的命就這麼不好!從小兒沒了娘,幸而過嬸子這邊過了幾年心淨日子,如今偏又是這麼個結果!”

嫁給一個人,婚後才能認識和了解這個人,自己一輩子要服務和歸屬的這個家。沒有退出的資格,也沒有第二次選擇的機會。這個人是什麼樣都是命,自己加入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家族也是命。

面對不能確定的婆媳關係,面對確定要吞併自己財產的夫家,面對相貌品格口碑都比自己要好的小妾,面對夫家強大的後臺,

要如何做才能有安全感呢?

夏金桂之所以能牢牢的佔據道德制高點,不正是因為這場婚姻是不匹配的嗎?不正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薛家在這場婚姻中佔盡便宜嗎?不正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薛家正直線墜落,未來一片慘淡,而夏金桂正是不幸被捲入了這毫無希望和未來的人生下半場嗎?

因此,夏金桂選擇了以作精的方式來挾制丈夫,以兇狠的態度來對待下人以立威。

只因薛蟠天性是“得隴望蜀”的,如今得娶了金桂,又見金桂的丫鬟寶蟾有三分姿色,舉止輕浮可愛,便時常要茶要水的故意撩逗他。寶蟾雖亦解事,只是怕著金桂,不敢造次,且看金桂的眼色。金桂亦頗覺察其意,想著:“正要擺佈香菱,無處尋隙,如今他既看上了寶蟾,如今且捨出寶蟾去與他,他一定就和香菱疏遠了,我且乘他疏遠之時,便擺佈了香菱。那時寶蟾原是我的人,也就好處了。”打定了主意,伺機而發。

那薛蟠得了寶蟾,如獲珍寶,一概都置之不顧。恨的金桂暗暗的發恨道:“且叫你樂這幾天,等我慢慢的擺佈了來,那時可別怨我!”一面隱忍,一面設計擺佈香菱。

夏金桂是妒婦是河東獅。什麼是妒婦的定義權,是掌握在男性手裡的。哪怕剛剛才娶妻沒幾天,新鮮勁可能都沒過,就看上妻子的丫頭。不給就是“妒婦”。這難道不就是“一味好色,好賭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婦丫頭將及淫遍。”嗎?

這劇情看著眼熟嗎?

那怎麼樣呢,剛結婚沒幾天就被老公不理不顧,反而是跟自己的丫頭廝混,被嬌養長大的夏金桂會不難受嗎?就是現代一個普通人,碰上新婚燕爾的丈夫天天夜不歸宿,這不也一樣沒法忍嗎。

迎春算是按照古代妻子的道德品格培養出來的,結果如何呢?“略勸過兩三次,便罵我是‘醋汁子老婆擰出來的’”。

夏金桂即便是如寶釵一樣沉穩雅重品行端方,碰上這樣這樣的丈夫,又能如何呢?是否善妒依然是被男方來定義,不過依然是迎春劇情的重演。只是我們的夏金桂小公主沒有選擇這麼做,而是選擇和老公和婆家硬剛,大不了魚死網破玉石俱焚。

做好人反正是絲毫不立己只利他的行為,那幹嘛不做惡人呢。這無賴中又何嘗不是一份對人生無望的自暴自棄,比比看誰沒穿鞋,誰更沒底線罷了。

薛蟠雖曾仗著酒膽挺撞過兩三次,持棍欲打,那金桂便遞與他身子隨意叫打;這裡持刀欲殺時,便伸與他脖項。薛蟠也實不能下手,只得亂鬧了一陣罷了。

這裡讓我想起一個人。

巧了,前八十回正好也有一個“妒婦”,而這個“妒婦”,連自己的陪嫁丫頭四個且治沒了三個,借丫頭和小妾治死外室,作者也原原本本的演繹給你看了。

借秋桐治死尤二姐,鳳姐還是用的軟刀子暗地裡使法,而夏金桂甚至連軟刀子都用不著,因為理虧的是薛家,像鳳姐一樣直接借寶蟾和薛蟠弄死香菱就行了。

王熙鳳比夏金桂如何? 更妒,更悍,更聰明,更得長輩和小輩的喜愛,還有王家男性做後盾,賈璉比薛蟠更成熟懂事智商情商都更符合貴族身份。

鳳姐在賈府操持家務,又照顧賈母,照顧小叔小姑,直至落下病來,又落了什麼好呢?敢想像嗎?賈府中賈母一旦去世,這些小姑們出嫁後,整個賈家剩下的人中,就不會再有一個人記鳳姐的好,倒是所有的人都被鳳姐得罪光了。

正值鳳姐兒和賈母王夫人商議說:“天又短又冷,不如以後大嫂子帶著姑娘們在園子裡吃飯一樣。等天長暖和了,再來回的跑也不妨。”王夫人笑道:“這也是好主意。刮風下雪倒便宜。吃些東西受了冷氣也不好,空心走來,一肚子冷風,壓上些東西也不好。不如後園門裡頭的五間大房子,橫豎有女人們上夜的,挑兩個廚子女人在那裡,單給他姊妹們弄飯。新鮮菜蔬是有分例的,在總管房裡支去,或要錢,或要東西,那些野雞,獐,狍各樣野味,分些給他們就是了。”賈母道:“我也正想著呢,就怕又添一個廚房多事些。”鳳姐道:“並不多事。一樣的分例,這裡添了,那裡減了。就便多費些事,小姑娘們冷風朔氣的,別人還可,第一林妹妹如何禁得住?就連寶兄弟也禁不住,何況眾位姑娘。” 賈母道:“正是這話了。上次我要說這話,我見你們的大事多,如今又添出這些事來,你們固然不敢抱怨,未免想著我只顧疼這些小孫子孫女兒們,就不體貼你們這當家人了。你既這麼說出來,更好了。”

因此時薛姨媽李嬸都在座,邢夫人及尤氏婆媳也都過來請安,還未過去,賈母向王夫人等說道:“今兒我才說這話,素日我不說,一則怕逞了鳳丫頭的臉,二則眾人不伏。今日你們都在這裡,都是經過妯娌姑嫂的,還有他這樣想的到的沒有?”薛姨媽、李嬸、尤氏等齊笑說:“真個少有。別人不過是禮上面子情兒,實在他是真疼小叔子小姑子。就是老太太跟前,也是真孝順。”

即便如此,鳳姐的命運也逃不過一從二令三人木。夏金桂不過是低配版的王熙鳳,結局恐怕連鳳姐都不如。

書裡夏金桂的所作所為有時恨的人牙癢癢,但她說的話其實卻又透漏出她真實的處境與焦慮。

金桂意謂一不作,二不休,越發發潑喊起來了,說:“我不怕人笑話!你的小老婆治我害我,我倒怕人笑話了!再不然,留下他,就賣了我。誰還不知道你薛家有錢,行動拿錢墊人,又有好親戚挾制著別人。你不趁早施為,還等什麼?嫌我不好,誰叫你們瞎了眼,三求四告的跑了我們家作什麼去了!這會子人也來了,金的銀的也賠了,略有個眼睛鼻子的也霸佔去了,該擠發我了!”

夏金桂的人物形象雖然不討喜但依然真實而鮮明。我很難喜歡她,但也很難不同情她。就像玫瑰花,用全身上下僅有的三四根刺在幼稚的張牙舞爪,耀武揚威,這也是她所有能想到能理解的自我保護的手段了。她的無賴,何嘗不是一種對不公命運的激烈反抗?何嘗不是用小手腕小心機為自己爭奪那麼一點點話語權?

夏金桂所有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小手段,在成熟的男性面前,在世俗的禮教面前,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如此的幼稚可笑和不堪一擊。她所有的手段都只能揮向比她更加弱小的人格。

夏金桂的霸道建立在三件事的基礎上:一,夏金桂在名義上佔據著道德制高點;二,夏家的資產還沒有花完;三,薛蟠對她還有新鮮感,還心存愧疚。上面的三點其實都不是多麼堅實的支撐,不管是上面的哪一點,都會早晚枯竭耗盡。而當這三件基礎被耗盡,夏金桂也就會迎來短暫人生的結局。

對於薛蟠來說,從被壓制到壓制的轉變,只差一個契機。

可能是一句挑唆,一個事件,一次衝動。夏金桂所有看似對薛蟠形成的壓制都會灰飛煙滅。而當前科累累的薛蟠拿出打死人不當回事的態度時,才是夏金桂滅頂之災到來之時。 所有夏金桂自我保護的手段,都會變成對自己的傷害。

夏金桂的結局高低都已經寫在迎春鳳姐等一眾女子的結局裡了。

從夏金桂嫁入薛家的那一刻起,夏氏母女的命運就已經跟薛家綁定了。

薛家的敗落是夏氏母女逃不過的結局。這還是比較不壞的情況。

更壞的情況是被薛家吞併了財產還被休棄,掃地出門。甚至是在一次衝動的爭執中,在和小妾外室的鬥爭中丟掉性命。

在大時代的悲劇裡是很難有超脫時代的僥倖命運的,即便潑辣如夏金桂,也難有根本性的轉變。薛家的倒塌敗亡,財富散盡是後二十回一定會發生的事。而夏氏母女所仰賴的薛家,只會像雪崩一樣埋葬所有依附在薛家這顆山石上有辜無辜的生命。

可真正本該屬於她的,不是一個品貌相當,一個珍惜愛護她,一個可以不負所托能更好經營夏家產業的夫君嗎?

批判一個人物很容易,理解一個人物卻很難。

我們在自己的人生經歷裡很容易產生偏見和好惡,卻一定要經歷同等的痛苦才能放下偏見去理解一個人。

在一灘惡臭絕望的死水裡是開不出花來的。所有鮮活明媚的生命都會死去,沒有例外。

如果你知道夏金桂面對如此無奈的命運和恐怖的未來,即便不喜歡她,你會不會也像我一樣流出一聲嘆息。

各人的喜好偏愛其實真的不重要,理解才重要。

人世滄桑,歷遍九九八十一難,剝去層層利刺,為了

和一個真實鮮活的人,

輕觸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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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我怎麼寫著寫著突然有點想寫紅樓夢的同人文了呢。。。

標簽: 夏金桂  薛蟠  薛家  夏家  香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