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英語中 “因為…” 的不同說法與翻譯

“因果關係” 是個複雜的法律問題，我的瞭解有限。不過從語言和翻譯的角度來說，確實很有意思；而且很多時候所謂的 “法律問題” 說到底其實是 “語言問題”，成敗都取決於對法律條文或合同條款中用字遣詞的理解。

法律訴訟，往往就是要追查前因後果，究竟損失是由何人何事造成的，透過確立事情的原因（causation）來判定法律責任。

英文中表示 “因果關係” 的片語有：

because

the cause

is caused by

as a result of

arise out of

owing to

is due to

我能想到的有這幾個，當然還有其他比較不那麼直接的表達，例如 is is attributed to，can be traced to 等等描述性的表達。

舉個例子， 某人駕駛車輛，後來發生了一場車禍；這兩件事之間有某種程度的因果關係，而這種關係至少有四種描述方式：

The accident

was caused by

the use of a vehicle。

The accident

arose out of

the use of a vehicle。

The accident

was a result of

the use of a vehicle。

The accident

occurred because of

the use of a vehicle。

以上四句中，因果關係最強的是第1句。關於第1句和第2句之間的差別，英國上議院的大法官曾經在

Lister v Romford Ice and Cold Storage Co Ltd

［1956］ UKHL 6 一案的判決中做出解釋：

第一句，

caused by

the use of a vehicle，是指例如駕駛闖紅燈撞到斑馬線上的行人。

第二句，

arose out of

the use of a vehicle，是指例如司機駕駛到一半突然心臟病發車子失控撞上了人行道上的行人。這個時候不能說事故是 caused by 司機造成的，不過事故確實是 arose out of 那個司機坐在駕駛座踩油門所致。

caused by。。。

arising out of。。。

以上是普通法就 caused by 和 arising out of 的法理學解釋。我不是法律人，但是法律問題往往就是語言的問題，那我就從語言學的角度分析這幾句英語的差別，提出 “句法-語用” 角度的見解吧，說不定哪一天我的語言學分析會獲得大法官的青睞呢！

從句法的角度來說，我能想到兩點【別被語言學術語嚇到了，繼續看下去，看到 “黃油” 的比喻就會看懂了，很有意思的！】

被動語態：

第一句 was caused by 是四個表達中唯一的被動句；其他都是主動句。

非賓格動詞 unaccusative verbs：

其他三句的動詞都是非賓格動詞。

先說被動語態。

一說到 “她被人怎麼了！” 就讓人不免要問 “是誰？是誰幹的好事？！ ” 所以 The accident

was caused by

。。。 就會讓人想到這句話的主動語態 who caused it 或是 what caused it。 （是

誰造成

這個結果的）。因此第一句被動語態的句子，它的因果關係具體而且很明確，理由有二：（一）由 “by xxx” 小句標記出施事；（二）這個被動句能轉換成主動句，從而確認施事。

至於其他不是被動語態的句子，既然不是被動語態，自然就無法把它轉換成主動語態，藉此抽絲剝繭尋找句子的施事了。

再來說說非賓格動詞。

非賓格動詞是指把事件的受事變成不及物動詞的主語，讓它 “看上去” 似乎是施事一樣。 動詞 melt 熔化 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把黃油放在平底鍋上加熱熔化

The heat is melting

the butter

。

The butter

is melting。

“黃油” 原本是（1）的賓語及受事（受事是指

受

高溫 或

被

高溫 熔化了的那個物件）。但是當第一句話用不及物動詞重述成（2）時，“黃油” 卻從原本的賓語變成了主語（“黃油” 融化中）。 雖然 “黃油” 在（2）中仍然扮演著受事的角色沒變，但是從語法結構上來說，它卻變成了主語，彷彿它正在奮力地做某件事一樣。

“黃油” 在（1）中是賓語和受事，施事是誰顯而易見，就是 “高溫 heat”。

“黃油” 到了（2）時，The butter is melting，誰是施事（誰造成的）就不那麼明顯了，甚至不得而知；唯一能從（2）的句子表面上看到的，就是 “黃油” 似乎正在努力做某件事一樣。。。。（melting 中）

以上（2）的 melt 是非賓格動詞。除了 melt 之外，arise，occur 也都是非賓格動詞。

“The accident

arose out of

the use of a vehicle。” 這句話中，主語 The accident 就像第（2）句的 “黃油” 一樣，雖然扮演著受事的角色，從語法結構上來說卻是主語，彷彿它正在努力做什麼事一樣。 句子的動詞 arise 像是 “從水裡浮出” 中的「浮出」，而後面接的 out of the use of a vehicle 就像是 “從水裡浮出” 中的 「從水裡」。如果要強行翻譯的話，可以把它翻成 “車禍是從駕駛機動車這個背景情況中浮現出來的”；這句強行翻譯幫我們看出 the accident 和 the use of a vehicle 兩者之間的因果關係不夠明確不夠具體。與其說 “駕駛機動車” 是 “車禍” 的成因 causation，倒不如說 “駕駛機動車” 是當時的情況 situation，而 “車禍” 則是從這一的情況中浮現出來的結果。

總結一下，為什麼上面提到的四句中，第2、3、4句的因果關係弱呢？因為使用非賓格動詞後，使得這個 “結果” the accident 變成了句子的主語，咋看之下彷彿是它在有所動作，the accident 好像變成了主動的 “成因” 而非被動的 “結果”。 第2、3、4句中被動的 “結果”the accident 以喧賓奪主的方式霸佔了 “主語”，以至於真正的“成因”the use of a vehicle 沒有在主語位置上，真正的 “成因” 被 放到後面以狀語或其他形式 downplay 輕描淡寫地帶過了。

最後說說可以考慮的英漢翻譯吧（拋磚引玉，僅供參考，也還望高人不吝賜教）。

The accident

was caused by

the use of a vehicle。

The accident

arose out of

the use of a vehicle。

The accident

was a result of

the use of a vehicle。

The accident

occurred because of

the use of a vehicle。

it was caused by。。。 = 它是由。。。 造成 （因果關係明確）

it arose out of。。。 = 它的起因是。。。 （arise 跟 中文的 “起” 因 有雷同之處 ）

it was the result of。。。 = 它是由。。。 所導致/引發/產生［的結果］

it occurred because of。。。 = 它之所以會發生是因為。。。

© 2019 Kenny Wang，語言學博士

我是

西悉尼大學 Western Sydney University 翻譯專業

的老師

☕️

這篇知乎文是我寫有關 causation “因果關係” 英譯和語言分析三部曲的下篇。

上篇：“事情是因我而起的”：謹慎翻譯因果關係（“因果關係”三部曲的緣起）

中篇：合同中 as a result of 的解釋（和翻譯？） （這篇裡面有以個 打蚊子導致路人被車撞的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