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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華》中“何小曼”角色背後的價值內涵 ​

作者:由 知乎使用者1hloaP 發表于 書法時間:2022-02-27

中國當代文學中有一重要分支——“知青文學”,其中固然有對特定時代的控訴與批判,同時亦帶有對那段真實、熱忱青春歲月的無限追憶及緬懷。嚴歌苓的筆調是冷的,相較影片潤澤的幾抹亮色。她無意沉浸於審美的“烏托邦”,更傾向披露歷史的厚重,於時代的浮沉中,透過“文工團”的起起伏伏,展現個體青春的光彩與汙暗,輪廓時代精神面貌。筆者試透過比較作品及影片中“何小曼”一角的不同塑造方式,揭示其背後承載的深刻價值內涵。

作品詳細交代了何小曼的身世背景、命運流變,而影片只是簡單交代其家庭背景,並未深究,且在一定程度予以改動。如此,相較影片而言,有了家庭背景這一依託,書中人物顯得更為立體,其命運悲劇也就不難理解了。當然,影片透過畫面呈現,直接斥諸觀眾視覺、聽覺等方面,更有益於情感渲染,不少地方亦更勝一籌。以下,將由何小曼這一角色的“生理病態”及“心理病態”在作品、影片中不同方式的呈現,揭示其背後價值內涵。

當然生理病態與心理病態絕非花開兩朵,而時常同根纏繞。

先說“生理病態”。

作品中詳寫了何小萍如何透過“發燒”,博得日漸消逝的母愛。在高原“裝病”,獲得“輕傷不下火線”小戰士的殊榮;而影片中只涉及其“帶病演出”一段。作品中何小曼在旁人、母親眼裡儼然是個拖油瓶,行事只能處處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不然便會被繼父挑刺,為母親所不齒。被繼父訓斥後,“發燒”竟成了她唯一能使母親關心、呵護自己的籌碼,“每次睜開眼睛,都看見母親的臉”,“母親緊緊摟住她”……。

在弟弟妹妹出生後,小萍更只有透過“故意發燒”,才可能分得母愛的一小瓢羹。“她覺得自己被抱小了,越來越小,小得可以被重新裝入母親的身體,再出來時她就有了跟弟弟妹妹一樣的名分”。作品中,此段對何小萍的心理精彩的刻畫,無不體現出她對母愛、家庭溫暖的深切渴求,亦側面顯示其命運悲劇。正是這兩段對何小萍“發燒”過程的精彩描寫,作品交代出其悲慘的生活處境、“孤兒”根性,亦為後文其異常的行為表現作鋪墊。

這裡,“生病”彷彿被賦予魔力,卻與林丁丁的“病態美”儼然不同。丁丁的病態,在作品與電影中皆有體現。“手腳輕微地不協調,像小兒麻痺落了點兒的後遺症”,“看她走路跑操的人都會暗暗懷著一點兒擔憂:可別摔著了”,丁丁的“病態”是弱勢者的體現,是她引起憐惜的資本,無需過多偽裝,便為“掌上明珠”。而何小萍即便“裝病”,也落不了逃離母親的下場,是宿命。可假若小萍的父親未被打成右派被老婆看不起,也就不會尋死,小萍也不會淪為“流浪人”,由此不難窺見在時代大背景下,個人一定程度成為了制度的“犧牲品”。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亦可說“不幸的個人亦有個人的不幸”。高原“裝病”是何小曼上演的又一齣戲。“你不想演小戰士?”,“我頭暈”,何小曼以頭暈為由拒絕參演。而後,“帶病”出演成為集體的掌上明珠,卻終被團長識破,被下放到野戰醫院。飾演“小戰士”一角,實為何小曼渴求的事情,為何她偏以病為由拒絕參演呢?

“小曼在劉峰被處理下放後,就對我們所有人徹底寒了心”,託蕭穗子之口,得到原委。劉峰本是處於神壇的“活雷鋒”,卻因“觸控事件”而被下放伐木,被集體徹底背棄。而劉峰卻是唯一一個以“善良”對待何小曼的人,小曼的拒演實則是對集體意志一次強力的背棄與反抗,是對她珍視的一份道德品格的隱性敬禮,對劉峰的“皈依”。“小曼是唯一一個真正能識得劉峰善良的人。一個始終不被人善待的人,最能識得善良,也最能珍視善良。”

當然,透過“裝病事件”亦不難體現出團長的老謀深算。影片中對團長形象的呈現

可圈可點。“今天這件事,誰也不要說出去……”小萍謊言被拆穿時,團長滿臉嚴肅。與之對比,影片中在小萍上臺表演時,團長假意公開講話向騎兵宣揚小萍“輕傷不下火線”的英勇行為,藉以感染騎兵。而後,卻在雪天集會時,將一直矇在鼓裡的小萍一棍敲醒——下放至野戰醫院。影片透過情節間的對比,塑造出“鐵腕冷酷”的團長形象,亦顯示出時代的荒誕不稽。“輕傷不下火線”,“傷病”下仍堅守的道德品質,誇大化成為“催人奮進的催化劑”。特定時代特定的行為,倒成為檢驗個人“忠誠與否”,“英勇與否”的唯一標準,不免溢位諷刺。這是場對道德的無形綁架,對個人忤逆的絕佳圈禁。影片直接向觀眾呈現直觀的視覺體驗——高海拔的雪山,漫天大雪……其對於自然背景的置設勝過作品,作品環境背景經由讀者想象,感染力不如前者強烈。

再次,小曼被下放到野戰醫院後,因救人而被作英雄楷模大肆宣揚報道,是其得突發性精神病的原因之一。作品中何小曼一直咕噥,“我不是戰鬥英雄,我離英雄差太遠了”,時代洪流下變了形的“合理”宣傳,無疑向小曼推了把毒手。可能是害怕自己會落得像劉峰一樣的下場,終有天又會被無情踐踏,為集體所唾棄;可能在她心裡真正的英雄只有劉峰一個……如作品所言,“所有英雄都被打扮得可以坐進花轎”,“榮譽能伏擊一個人”,受侮辱受損害者,是承受不起這“榮耀”的。

影片中醫生對劉峰說,“就像凍久的白菜,如果突然把它放到室內就會壞死。小萍就像這白菜。”不難體味到正是這“天上”與“地下”的境遇,助推了小萍精神病的突發。當文工團最後一次演出時,小曼作為觀眾觀看演出。熟悉的音樂響起,她飄至門前的草地隨樂起舞。這裡,影片採取穿插不同場景的手法,不斷切換文工團演出與小萍起舞的畫面,由《沂蒙頌》音樂統領,感染力十足。小萍得病後依舊隨音樂起舞,無疑是對時代的有力控訴。小萍以她滅不掉的身體的記憶,控訴了時代對個體的壓迫,對個人精神價值的摧毀。同時引起觀眾共情,也是場對紅色的追憶及緬懷。

透過對何小曼“生理病態”的多方面呈現,一面顯示出其命運悲劇性的根源,一面亦體現個體價值隨時代變遷的水漲船高、潮汐潮落。

其次是“心理病態”。

“保姆說小曼像村裡的狗,找到一塊骨頭不易,捨不得啃一下,怕別的狗跟它搶,就挖個坑把骨頭埋起來”,“老鼠著件紅絨線衫,臺型軋足”。作品中形象地描寫了小曼的劣性——心理病態,說是劣性,實是家庭摧殘下的烙印。孃兒倆是無殼的蝸牛,只能躲進廳長的硬殼內寄生,因而必須謹守規則。吃肉必須躲著吃,餃子也要吃破的,而弟弟妹妹出生後,小曼更變得無足輕重了,母親答應給小曼的紅毛衣卻給了妹妹。正是如此境遇一步步瘋狂傾軋小曼的人格。小曼內心惡魔衍生,將紅毛衣染黑是其劣性的不二體現。自古便有“家國同構”一說,在小曼家中繼父儼然是最高權力的代表,母女倆不得不俯首稱臣,而小曼則是被侮辱被損害的人——也滋長了其劣性。

隨後在文工團的行為進一步印證了其心理病態,“她吃飯吃一半藏起來,躲著人再吃另一半……”,是其習慣的延續。影片中“偷軍裝”這一事件進一步揭示其性格。為給在勞改的父親寄出自己穿軍裝的照片,小曼私下偷穿林丁丁軍裝隨後歸還,終被發現。她以為自己只是“借用”軍裝,可以神不知鬼不覺不被發現,便不會受到責備。是她太單純了,集體主義制度下,個人哪怕是絲毫出格的錯誤都能被放大至無數倍,被集體排斥,連“活雷鋒”劉峰都因一次“觸控事件”身敗名裂,更何況她何小曼呢。她從小不被善意以待,因而她也無法相信她能借到軍裝。

作品中“海綿事件”亦反映其性格,“何小曼號叫更可怕,叫聲淒厲至極,頻率高得不可思議”,“這聲無詞的號叫在多年前就開始起調門,在她父親自殺的時候……”,當受到集體的誣陷、不信任時,小曼以憤怒叫吼的方式以證清白,最終也只能為集體所歧視。

不論在作品還是電影中都體現出,除劉峰外,文工團這個集體對何小曼的欺侮與不屑,而正是這個被欺侮與不屑的人,是和劉峰一樣真正善良的人。是劉峰在危難之際,一把托住了她的腰陪她練舞,而當劉峰被下放之際,她也是唯一一個送別他,在最後三個月照顧與陪伴劉峰的。何小曼身上一面攜帶劣性,另一面亦充分顯示善良。

何小曼的“生理病態”及“心理病態”,不僅體現出其在畸形成長環境中的命運悲劇,亦顯示集體化下個體的浮沉顛簸,時代背景下青春的美好與殘酷。

它成全亦損害個人,那是最美的芳華,亦鏽跡斑斑。

標簽: 小曼  劉峰  小萍  病態  何小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