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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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娃子》

德哥哥 2020-02-16 05：56

一個表哥平

老表叫平，比我大一點。按理說，該叫他表哥。因為是同齡人，又太熟了，很多時候都是直呼其名。他有個小名，孬娃子。小時候我們老家都喜歡給自家的孩子取個醜名，就像我知道的有好人人都有，比如叫什麼，黑狗，花兒，烏兒，討口子，說好帶養。也沒有那個人去驗證。管他的。

孬娃子，四川話讀音不一樣。我們叫瞥（pie）娃子。見了面都叫瞥娃子。心情好的時候加個哥。他反而不喜歡。呵呵［偷笑］［偷笑］。

瞥娃子是我三姨夫的兒子。我們老家姨夫也叫姑父。瞥娃子有兩弟兄，弟76年的，叫擁軍。他叫和平，他爸說兩兄弟，一個和平，一個擁軍。很滿意。擁軍大名我們也很少叫。他也有個小名，幹娃。小時候很瘦弱，一直都長不胖，她媽我叫三姨，我們當地叫三孃孃。他媽叫他幹娃。所以就這樣叫開了。幹娃幹娃的。

70年代的出生的人，大都經歷過苦日子。80年代都是少年時代，長身體的時候，吃不飽，吃不好。都是習以為常的事。

表哥瞥娃子，家住隔壁小縣城~蒼溪。是一個革命老區。他家叫任家溝，顧名思義，他們都是一個姓氏。他家住以前方圓百里都出名的~曲房。

曲房，我小時候，看到都是四五個大四合院，樓上樓下圍著一起。盡顯豪華氣派。可以看的出當年的曲房任家老祖宗生意家產顯駭。按現在的估值最少上千萬。只是到了八十年代，任家後代，分家搬遷折了老屋自己在外面修了新房。老屋東倒西歪的，剩下東一家西一家。好可惜啊。

記得他們附近還有一座老廟，聽他們上輩說，七幾年，文化大革命，被除四舊的紅衛兵砸爛了所有的雕塑。老廟規模不小，最後被改成了學校，還能容得下好幾個班級的小學生。我都去玩過，不過沒什麼記憶。現在那廟房還在。國家的，包護性古建築。

我這個人很看重親情。對三姨更是尊敬和愛戴。她很溫和慈祥。就是身體消瘦，總是長不胖。她日夜操勞，家裡地裡都是她一個人操心，忙裡忙外的。三姨夫是個木匠，天天在外面賺點小錢貼補家用。小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

八幾年又把曲房的老屋撤了，搬去現在的鄉村機耕道邊修了4間磚木結構的磚瓦房，只不過隔離牆是那時候家鄉那時候流行的烽火牆，也就是土胚牆。剛剛修好的時候還可以，很光滑。過了幾個月，土牆的水分蒸發了，就出現了一個個裂縫，很難看。

我去他家裡發現，事過一年多，他家房屋還是那樣，牆體開裂，窗戶沒有玻璃，用一塊塊舊塑膠布釘在上面，而且東掉一塊西掉一片的。很難看！

問姨夫，他說，管它的，沒錢搞。我看不過，找了一個小刀幫他們把塑膠佈劃去亂掉下來的部分。和老表瞥娃子找來小釘把窗戶用好塑膠布蒙好。看起來不錯！姨夫笑著誇獎我倆。

記得有次去三姨家做客，我們那裡叫走人戶。三姨一人在家，兩個老表出門了，姨夫幫人家做木工活。那是快過年了，她家也殺了一個豬，不大，可能才120多斤，因為糧少，人吃的都不多，沒有多餘的糧食餵豬。她們家田地少，人平幾分地，不比我們家人平一畝二。我聽三姨斷斷續續的說話瞭解的。生活不易。三姨嘆息道。

三姨還是很大方的給我炒了一大盤肥肉，配了一些捲心菜。

快吃吧，餓了吧？乖兒子。三姨親切的叫我先吃。

你也來嘛！三孃孃。我們四川話都叫這個。姑姑姨媽都叫嬢嬢。

我等哈。你先吃飯。

我現在才知道，三姨是省酒待客，自己捨不得。

那是一盤大片的五花肉，三姨用柴鍋碗灶炒的，肥油都用慢火煎過，然後再放入醬油暴香，最後混合幾片包菜片翻炒。美味無比。我很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肉了，和其他人味道都不同，很好吃。我忍不住吃了一半盤。再加一碗白米飯。

好吃！三嬢嬢。我用手抹著自己滿嘴的油，打著飽嗝兒。滿足的說到。

好吃就多吃點！三姨笑著說。

你還不吃？不餓嗎？

我不餓！等會兒。做母親的總是會撒謊。我心裡明白。

有件趣事，一直沒機會給大家講，我也是聽三姨，擺龍門陣聽到的。覺得很好笑，那就是在她家，瞥娃子當時可能八九歲，他弟幹娃四五歲的樣子。因為留了花生。有一大半口袋。怕老鼠 偷吃，三姨就把它用厚實的薄膜口袋，就是農村裝尿素肥料口袋，裝好花生，吊在老房木樓橫樑上，那時候老表瞥娃子嘴饞。總是偶爾去偷吃，先找來一根竹棒，一頭用刀削尖，用它去捅口袋一個小洞，掉下幾顆花生。偷吃起來。每天趁三姨或者大人不在家就去搞，來來回回好幾次。都得手了，不多也就幾顆花生，三姨也沒有注意到。大家都相安無事。老表瞥娃子也暗暗慶幸自己聰明，也偶爾被幹娃看到，也就象徵性的打發他一兩顆花生，堵住他的嘴，叫他不要去大人告狀。

一次，出了大漏子，那就是，老表瞥娃子又用尖端的竹棒，捅花生口袋，本來他很小心翼翼的，用心輕輕的搞幾顆花生吃吃就好。

在外面玩的幹娃回來了，看見哥哥在費力氣的捅花生口袋。以為他很費勁，就傻傻的上前幫忙，用力推了竹棒一把，本來瞥娃子搞得小心翼翼，生怕把口袋搞破了，這下好了，嘩啦啦的，口袋一下子劃破了一個大口子，花生全漏出下了。

兩弟兄嚇傻眼了，癱坐在地上，不知所措。這是剛好三姨回來，看見他倆，瞥娃子還拿著竹棒。一臉懵逼狀態。

是哥哥！幹娃忙告狀。

瞥娃子無話可說，知道自己錯了，自己好好跪下了，被三姨打了幾下。認錯態度不錯，沒有用力打他。事後瞥娃子也教訓了幫倒忙的幹娃，還懲罰了他，亂告狀。讓他知道，除了父母，他在家才是老大。

幹娃小時候有點小笨，有次我去他家玩，他家生火做飯，是拉風箱的。瞥娃子上灶臺忙乎，叫幹娃點火拉風箱燒鍋。那是農村都用火柴，丹陽牌的紅頭木梗很好用，我看見年幼的幹娃在灶火門前用力劃火柴棍，又反反覆覆點燃好幾根，不知道在幹什麼？

幹娃！你在做啥子？大嗓門的瞥娃子，叫到。

找到了！找到了！幹娃快活的叫起來。他小手舉起一根火柴。

原來，他是點燃柴火，不小心掉了一根火柴棍，他居然為了找到它，點燃了十幾根火柴才找到那一根。得不賞失。

笨豬！瞥娃子氣的大罵。上前就是一耳光，打得幹娃哇哇大哭。

事後，我給幹娃講道理，你為了一根火柴，浪費了十幾根，值得嗎？

我就是要找到它，掉了可惜了。他倔強的揚起頭。

笨豬！瞥娃子還在罵他。

我笑笑的搖搖頭。真的有點笨笨的倔驢。

我暑假在他家玩，他們還在曲房老屋住，沒有搬遷。我也大概8，9歲，

一天下午，我在午睡，被大嗓門的幹娃說話吵醒了。聽見幹娃嘩啦嘩啦的喝稀飯的聲音。

估計是吃中午的剩飯，幹娃肚又餓了，又在吃。

好了！好了！不要吃了。瞥娃子在說幹娃。

留點給豬吃。

為什麼呀？

豬沒得吃呀！等豬長大了，肥了，過年我們才有肉吃。

哦，這樣啊。幹娃好像明白了這點。

有嘎嘎哈？他扭著頭不放心的又問哥哥。

是！有嘎嘎！乖弟弟，留點給豬豬。

我聽了，眼睛一熱。多懂事的哥倆。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很小老表瞥娃子就學會了煮飯，餵豬，放牛。幫三姨做家務。像女孩子一樣，這點我不如他。也不學他。他讀書也不咋的。所以只有幫家裡幹活，來討得父母一點欣慰。我私下認為。人總要有點優點，瞥娃子就是勤快。

有天，我和老表瞥娃子出去玩，走到一個竹林坡。

等到！

他好像發現了什麼。停下腳步。

啥？我迷惑不解。

看這個苗苗！

他指著一株大葉子的草草。

我不認識。是啥藥草？

我問他。

你摸一下葉子就明白！

瞥娃子露出一絲壞笑［壞笑］ 。

我不以為然，伸手摸了一把葉子。

啊！一陣火燎火燎的疼痛。

蕁麻！瞥娃子大笑不止。

我重來沒有見過這種植物，還會蜇人。厲害［強］ ，今天第一次領教了，永遠記得，千萬不要手賤。去亂摸。

老表瞥娃子，不偉大，也不帥。只是普普通通一個農民。祖祖輩輩在山溝裡生活。奔波於生活。一生曲折艱辛。我把他比喻成小草不為過。堅韌。

從下面幾間事可以看出他的不易生活歷程。

02年自己動手拆了土胚牆磚瓦房修了兩層小樓房。

07年父親患癌去世。

09年幫人打工從樓上跌落下來，骨折落下四級殘疾。

15年老家拆遷又修房，花39萬一棟四層樓房。

16年又東借錢西湊了23萬，為自己不回家的弟弟修一棟四層樓房。

我總就不明白，他又沒做生意，又沒打工那能搞那麼多錢修漂亮的樓房，而且還兩棟？百思不得其解。

辦法總比困難多。老表淡淡一笑。因為長期吃藥 ，身體變形長胖，頭看起來有點大。特別是走路一歪一歪的。看著心疼。

你弟弟人都不回來，錢也不打回來！你還幫他修一棟樓？為什麼？傻吧？我為他打抱不平。

沒辦法的事。那叫我遇上了這麼一個不省事的弟弟呢？他依舊淡淡一笑。

我心裡一酸，眼眶溼潤了。多麼偉大崇高的哥哥，兄長！真好！

他再不回來你就把這樓賣掉！

那最少要80萬哈。

蠢豬［豬頭］ ！幹娃。我忍不住爆粗口。

他一個吊人，又沒結婚，怎麼辦？我不管他？難道任他自生自滅？

我無語了。我明白血濃於水的親情。是別人無法理解的。

最令人羨慕的事，他懂事的大女兒也大學畢業考了研究生。寒門出貴子。

老表每天打理些家務活，喝點小酒，抽點菸。日子過得悠閒自在的。也是一種生活方式。不攀比，不奢華。有空就開著他的三輪殘疾車轉悠轉悠。

看到古稀之年的三姨，我總忍不住流淚。一說起不爭氣的老二，她總是說，他還不懂事。還沒長大！做母親的，兒子再大，在她眼裡就是一個孩子。唉！可憐天下父母心［愛你］ 。

幹娃，醒醒吧。快回來吧！哥哥在等你回來。母親在盼望你回來。她已經很老了。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