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計算什麼，愛何曾乾涸。

和朋友一起吃飯，海底撈里人聲鼎沸，夾著一片毛肚在鍋裡煮，一邊說話一邊在心裡掐時間點。

三、二、一。

撈出來吃掉，大概是說話分神算錯秒數，煮過頭，於是口感不佳。

蠻懊惱，不想浪費食物，於是又再認認真真去煮，虔誠得像小朋友寫拼音，握著筷子的手也好用力。

你看，把握住一個好的時間，就有這麼重要。

夜裡回去，走在路上吹風，初春，還有春寒，和朋友說話，講在南方見過的那些春天。

是廣東，拖著行李出機場，坐地鐵到某個廣場站，出了地下通道，誤拐進一個公園。

融水潺潺，桃紅柳綠，是真正能看得見的春暖花開，站在樹下，仰頭看著花朵和天上的雲，感動得不曉得講些什麼才好。

風箏飛得那麼高，長長的尾巴一動一動，還有叫不出名字的鳥飛過，嘰啾有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有人叫名字，一扭頭看到熟悉的臉，風吹過，那些小小的花簌簌飄落，落進草叢，落進流水。

那個時候才驚覺，原來一直不喜歡的，僅僅只是北方的春天而已，不漂亮，遲緩，短暫，又幹燥，於是放棄掉了那麼多好時節。

驚蟄，春分，清明和穀雨，通通都沒有把握住。

夜裡翻開日曆，三月，又是一年春天，日子柔軟，而很快就是驚蟄，去年的驚蟄我也寫字，我說嚴霜烈日皆經過，次第春風到草廬。

驚蟄過後，就是仲春，一切都會欣欣向榮地蓬勃起來。

而我不想再浪費了，要抓住，要擁有，要在最明媚的時節裡享盡雲水風光，遠空明亮。

那個時候難過也好，煎熬也好，都會在春風化雨的溫熱與柔軟中消減褪離，綠枝雛芽，新水醇風，永遠都能一次一次在料峭春寒中到來。

而當春天到來，夏天就在不遠處準備好豔陽、大雨、河邊晚風與夜晚的蟲鳴，它們會輪番來治癒一切的不快樂。

你要信，這可是春天啊，是桃李春風一杯酒，滿川風雨看潮生，是舉頭已覺千山綠，排比花枝滿杏園的春天。

夜好深，還在聽孫燕姿，想起很久之前做過的夢，那個夢裡白色梨花開遍山野，我站在山路上，不知道該去哪裡。

夢醒後難過了很久很久，捂著眼睛淚水滾滾，什麼都說不出來，什麼都沒辦法說。

那個夜晚的房間裡開滿了梨花，它們簇擁著我，在人世上空漂浮又墜落，那是告別的春天，是無可奈何，也無話可說的春天。

二月底的時候寫東西，在手機上敲敲打打，思緒散得如同幾絮雲，思及過往，如鯁在喉，最後只寫出兩行。

“寸草寸心，愚我愚情。”

“雨水十年，廢墟一片。”

又讀里爾克，掉下來的便籤裡是從前摘錄過的句子：

“是的，春天需要你，許多星辰指望你去探望它們。”

還是長長嘆氣，星辰指望是不敢擔的，只掛念某天夜裡抬頭，能望見一兩顆陪伴就已經很好了，不求順心，也不求圓滿，只希望能無悔。

不是必須，不是一定，只覺得如果能無悔，好壞與否，就都算得起漂亮。

這是今年的願望，磕磕碰碰太多，宏願廣大，也不敢貪心，能不錯過就已經是被眷顧了。

春不停留，春永遠都有。八萬裡春天，會慢慢走遍，會看無窮無盡的桃李春穠，會遇到纏綿蹁躚的綠水春風，即便是廢墟，也還是能開出花來的，會在連綿的雨水裡濡溼枯朽木質，浸潤腐殖土壤，然後開出團簇紛繁，錦繡明豔的顏色。

而我小氣，掛著愛，愛就是生命裡永恆的三月。

春不停留，但春長有，每一季都是。

在追逐中追逐著，才懂漫步的渴。

還計算什麼，愛何曾乾涸。

愛永不幹涸。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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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聞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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