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手斧的故事

河森堡在他《進擊的智人》一書中提到了一件阿舍利手斧。

這是1911年在英格蘭諾福克郡（Norfolk）被發現的一枚舊石器時代的手斧。

河森堡是這樣描述它的：

那塊呈淚滴狀的手斧中間還鑲嵌著一塊貝殼。這種說法或許並不恰當，因為那塊貝殼並不是後來被鑲嵌進去的，而是原本就在石頭上，後來一個直立人在四處遊蕩時相中了這塊嵌有貝殼的石頭，把它當作手斧的原料，並且小心翼翼地圍繞著貝殼在其四周開刃，最後，一件中心鑲有貝殼的阿舍利手斧就完成了，很多看到這塊手斧的人都會會心一笑，可以說，英國直立人已經活得十分精緻了。

這樣一段描述在我看來還不夠直觀。

於是我去找了它的照片。

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我簡直驚呆了。

這哪裡是一件手斧，這簡直是一條做工精緻、閃爍著耀眼光芒的鑽石項鍊呀！

我瞬間對直立人的這種審美感到熱淚盈眶，恨不得馬上哭起來。

要知道在舊石器時代，人類的生產力極其低下，製作一件石器涉及到取料、加工、修整以及廢棄這一整個操作。

而這每個步驟，都是對直立人時間和精力的巨大考驗。

可現在，一把手斧就放在你眼前，上面還“鑲了一顆鑽”。

這意味著什麼？

阿舍利手斧最先被創造出來是用於挖掘植物的根莖和肢解骨肉的，本是一件有強烈實用意義的工具，但現在除了實用價值以外它還承載了其他巨大的意義。

那就是手斧除了反映人類對工具的認知水平的飛躍之外，還體現出了另外一種進步。

對美的見解。

這種對美的見解與欣賞使得百萬年前一位直立人，在四處尋找製作手斧的原料時，發現了這塊嵌有貝殼的石頭。

不由得，一個洪荒時代的故事浮入了我的腦海。

一個陽光初照的早晨。

溪水緩緩地流著，水面波光粼粼。

他匆忙而不失機謹地走過，似乎在尋找什麼。

突然間，他欣喜起來，張大了嘴巴。

小溪邊那塊貝殼石映入了他的眼簾。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它，端詳片刻。

疾步回到自己熟悉的手斧加工場所。

去鈍、削邊、開刃。

這樣的工序他早已進行了數遍，只不過今天的製作顯得格外特殊。

他從未如此興奮，一想到將要製成的手斧模樣，不由得咧開嘴巴笑了起來。

終於，一把如鑽石般耀眼的阿舍利手斧誕生了。

曲緣，水滴狀，對稱的中心擁有一顆貝殼心。

他握著新制的手斧，開採根莖、切割骨肉，用最耀眼的技法彰顯手斧的鋒利與美感。

在此後的歲月裡，看到他手斧的直立人小夥子無不表示讚歎。

而那些直立人姑娘，更是對他投來青睞的目光。

就這樣過了好些年。

他拿著這枚手斧做了許多事情，原來開的刃有些鈍了，按道理他應該扔掉它。

但他不願意。

雖然後來打製了新的，但這枚手斧他卻一直帶在身邊。

直到那一天，他不小心從崖邊摔了下來，摔斷了腿，傷口血流如注，劇痛襲來。

崖不高，但他已沒法回去。

已經年老的他，知道自己生命將盡。

只是剛剛摔下來時，手斧不知落到哪裡了。

不過，這都沒關係了。

漸漸地，眼前的白晝越來越暗，傷口似乎不那麼疼了。

彌留之際，他似乎回到了打製手斧的那個早晨。

陽光是那樣地明媚……

不遠處，那枚手斧靜靜地躺在那兒。

等待百萬年後的一片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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